雪压垮了白天,又压夜晚,后半夜,还不停歇,反而愈下愈大,漫卷长空起来。
大汉睡不着,辗转反侧,心烦意燥,头要裂开似的疼痛不止。往事惊涛拍岸一样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披了军大衣,打开木质的房门,凶悍的风雪便猛兽般扑过来,他机灵灵打起了冷颤,刹那间整个身心都凉透了。
他下了台阶,雪已没了脚面 ,抬脚、落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在万籁俱寂,街邻安眠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刺耳。
他打开大门,狂风席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像刀尖儿一般刺来,满世界都是银白的雪光。
他似乎是在惩罚自己,他犹如一块行尸走肉,漫无目的走在通往村外的大街上,脸庞与双耳,双手与双脚,都冻裂似地疼痛,然而他心里却火烧火燎,象燃烧着一团火……
他站在村边那高高的土岗上,望着对面四五里远的村庄,心如刀绞。
他总以为娶了最美的女人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可如今人去怀空……
此刻,他想流泪,汹涌地流泪,流个痛快,流个彻底,流出郁积已久的悲伤;此刻,他想忘乎所以地呐喊,不顾一切地狂奔,跑到她面前,放声痛哭,哭出所有的软弱、后悔、绝望、孤独和无助。
此刻,就在他熟悉的那个村庄里,那熟悉的街巷尽头,一所六七十年代的农家小院里,正发生着令他绝望透顶,无力回天,痛断肝肠,真想一死了之的事情。
低矮的门洞,土坯墙围成的院落,正中是三间石板砌成的人字房脊的旧屋。
旧屋小方块玻璃窗上贴着双喜字,窗前那棵弯曲的老石榴树,千枝万条都裹了白白的冰雪。
而就在此刻,他熟悉的小屋里亮着灯,并时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在铺着苇席的土炕头上,他不到一岁的儿子盖了厚厚的棉被,正在甜甜的酣睡。
屋里坐满了送亲的人,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他们都靠近连着炕的土炉旁,烤火、嗑瓜子、剥喜糖、吸烟,说说笑笑的。那炉火更是欢快的跳跃舞蹈着炙热的火苗。
在隔壁,闺房一样的卧室里,弥散着暖融融的清芬。
一位穿戴一新的老妇人,正坐在香艳的公主床边,守着红裳红裙、素面红唇,长发盘成古典发式的女儿暗自垂泪……
那就是他曾经的岳母和他曾经的女人,曾经爱过,如今仍在爱着的女人。
“咚——咚”,喜庆的双响炮在黑暗的空中炸响,闪现出一道绚丽的火光。 哦,迎亲的队伍来了,她就要被城里那个有钱人拥有,她就要被那浩浩荡荡,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的迎亲队伍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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