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21-9-6 09:10 编辑
五
钟致远和殷兰好上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们结婚的时候，婚房就做在殷家。婚礼那天，钟致远的父母也来了。钟父发现，做新郎官的儿子看起来和他的丈人老头挺像——挺有官相的大背头，如果不欠着身站直喽，致远也和他丈人似的有点微微的小肚腩，哎，这孩子和和自己倒不是很像。他想着自己的儿子远离家乡来到S城，现在虽然娶了殷兰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样样无可挑剔的女子，但他却觉得像是钟致远入赘到他们殷家似的，心里感到凄寒。那一夜，他和老伴并没住殷家，他们是住酒店的，虽然殷家完全住得下。钟致远把父母送去酒店，扶着他父亲下车的时候，他父亲就轻轻对他说了一句：“致远，咱一定要自己在这买房，可不能这么一直住丈人家。”钟致远愣了一下，也就说好。
还是殷兰的大婚之夜。殷兰的妈洗漱收拾好，在自己房里靠在床头出神。闹腾了一整天，殷兰的爸也累了，倒下身子说句“早些睡吧”就闭上了眼。但殷兰的妈却不睡，她出了半天神，用手捅捅殷兰爸的背脊说：“我怎么觉得……”说了半句，停在那儿。
“嗯？”殷兰爸闭眼等了半天，只好哼一声搭腔。
“我怎么觉得……钟致远忒走运啊？你给他弄进文化局，又把女儿嫁给他，现在他连房租也不用交了……”殷兰妈开始絮叨了。
殷兰爸呼了一口气，提起的心又放进肚里，“啊呀，弄进文化局也要小钟他自己干得下来，还是他自己人有用嘛！把女儿嫁给她，那是人俩人互相看对眼，那他都和殷兰结婚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能收房租，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就觉得他姓钟的这也太便宜了些，就这么小两年的功夫，单位，老婆，房子，全都一步到位……哎老殷，你说钟致远他能对咱们兰兰好一辈子吗？”
“哎呀你们女人老喜欢说一辈子一辈子，烦不烦哪？”
“好哇，那就是说你觉得和我过一辈子很烦哪？天哪，我早知道你们男人都不可靠……”殷兰妈将要发作起来。
“好了好了，你太平点太平点，我这不是已经对你好了快大半辈子了么？这好一辈子想赖也赖不掉了……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殷兰爸只好缴械。
其实，殷兰爸很感谢命运安排让钟致远适时出现。那时候，他之所以比殷兰妈还要积极地着急慌忙地要安排殷兰去相亲，心里是有隐情的。他害怕女儿殷兰长枯在家里。殷兰妈是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好女人，但她既不细腻，也不敏感。殷兰是从小倚在爸爸的怀里手摸着爸爸下巴上的胡茬长大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她陶醉地倚靠在他怀中，头往后仰着，一只手摸在他下巴上，她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爸爸，爸爸……”他陶醉了，但后来，也心悸了。她一天天在长大啊！他和她对这种特殊父女亲昵的情境痴迷，已然到了有些危险的边缘。只不过，她对这危险浑然不知，但他却是有知觉的。他其实希望殷兰妈也是有知觉的，她是妈妈啊，这个缰绳应该握在她手中才对！可殷兰妈是个傻乎乎的女人。她看着女儿殷兰先是坐在她爸的腿上摸他的下巴，然后过了两年，她是倚在她爸的怀里摸她的下巴……她年年月月天天看着这一幕，觉得相当满意。她总是傻乎乎笑着看着他俩，有时还喊别动别动，我给你俩拍下来。于是他们家就有了无数张殷兰小时候和她爸亲昵无间的照片——她在她爸怀里向后昂着头，她的手娇柔地抚在她爸的下巴上，她爸无限欢喜又无限忐忑地笑着。
再后来，殷兰越长越大了。他们一家三口出门去做客或旅行，她都喜欢挽着爸爸的胳膊走在前面，反而把她妈落在后面。好在殷兰爸总是停一步等她妈，然后主动去挽住她妈的胳膊。他就这样一只手挽着妻子，一只手挽着女儿走了很多年。然后又有一年，他在这么努力挽着妻子也挽着女儿往前走的一段路途中，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忽然放下他的胳膊来，她停在那里，仿佛大梦初醒似地看着自己人到中年的父母。殷兰爸百感交集地喊她一声：“兰兰……”她也喊他一声：“爸爸……”眼中之泪，直留下来。殷兰妈依旧浑然不觉，她放下殷兰爸的胳膊跑过来拉她，“走啊兰兰，怎么好好地倒哭上了呢？”已经成年的殷兰努力忍住眼泪，努力露出笑容，她迎上去挽住她妈的一只胳膊，她妈居中再挽住爸爸的一只胳膊，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继续风雨无阻地同路行走下去。
“我要嫁给一个和我爸爸很像的男人。”年轻的殷兰在一页现今早已泛黄的日记中，曾经刻骨铭心地写道。
殷兰二十二岁那年，和殷兰爸长相相似、气质相似的钟致远出现得多么适时！
六
钟致远在殷兰怀孕后给他丈人摊牌说在S城买了房子，要带殷兰搬出去了。
殷兰爸吃惊地瞪大老眼看着钟致远：“你在S城买了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钟致远还是那么很谦恭地欠着身子，脸上带着笑，他就对他丈人说：“是……买了一套二居室。前一阵子我爸妈过来，看了几家楼盘，就定下来了。”
殷兰爸把钟致远再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半天做声不得。这是他的女婿，但说到底是别人的儿子。他天天吃在他家住在他家，却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和自己的爹妈在S城把房子买下了。
“兰兰她知道吗？”好半天，殷兰爸又再问道，声音低了很多。
“哦，爸她知道的，这二居室也是兰兰选的呢！”钟致远继续欠着身子，很有礼貌地说。
殷兰爸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偷偷戳了洞眼的轮胎，慢慢地气就漏光了。买房子这件事，钟致远不知会自己也就罢了，可殷兰——那是自己嫡亲生养的女儿，是坐在自己腿上靠在自己怀里摸着自己下巴上胡茬长大的亲女儿——她是知道他们老钟家买房的事儿的，还参与了，还做主了，却没给她亲爸透一星半点的声气！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呢？本来，殷兰爸还想说“就让兰兰在这把孩子生下来，做完月子再说吧”之类的话，现在却觉得手凉脚凉心凉肝凉，再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殷兰和钟致远情投意合，新婚生活蜜里调油。每次两人恩爱要达到巅峰状态时，殷兰经常会呓语一般呻吟着说：“致远，我要和你生个儿子……”钟致远只管卖力。殷兰却不依不饶，她的声音高了上去，也颤了起来：“致远，我要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哦你说……好不好？”钟致远快速冲刺一般动着，最后闷哼一声，哼出一声“好”，一身是汗停在殷兰身上。
钟致远一直说好，也一直卖力，但殷兰却一直没怀孕。以至于后来殷兰妈好管闲事地问她：兰兰，你俩没避孕吧？殷兰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回答她妈说：没。再后来，殷兰妈又好管闲事地问她：兰兰，别是钟致远不中用吧？殷兰脸又红了，也恼了，回她妈道：“哎呀妈，你瞎操心些什么呀？”话是这么说，殷兰心里却不能说一点不感到疑惑。怎么能说钟致远不中用呢？他明明……很中用啊！难道是自己……
转眼结婚就快两年了，殷兰二十六岁了，钟致远二十九。殷兰心里虽然有时候七想八想，但和钟致远的夫妻生活还是依旧相当恩爱。恩爱要达到巅峰状态时，殷兰还是会经常会呓语一般呻吟着说：“致远，我要和你生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她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好不好？然后有一回，又在这样的恩爱巅峰时刻，在殷兰又那么说要生个和钟致远一模一样的儿子问他好不好的当儿，钟致远一边征战沙场一般骁勇奋战，一边目标明确语气坚定地回答她说：“不好！我要个女儿，我要你给我生个女儿！”说到后面一个“女儿”时，钟致远几乎要喊起来！他就这样喊叫了好几回“我要你给我生个女儿”，几番征战，在殷兰体内完成了播种一个女儿的恢弘使命。
殷兰经历了几次孕吐之后，有一回很奇怪地问钟致远，“致远，怎么以前我说要生个儿子一直都不怀孕？你说要生个女儿我就怀孕了？”钟致远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就是巧呗。”
“那就真的是生女儿吗？”殷兰问，她还是念念不忘要生一个和钟致远一模一样的儿子。
“生什么都好。”钟致远把殷兰搂住，亲一亲她的脸，然后就在她耳边说：“我们去看房子吧，我爸妈也给我攒了点钱。要有孩子了，我们该有自己的家了。”
殷兰愣了半天。她在这里，在爸妈的陪伴和呵护下长大，这里不是她自己的家吗？好半天，她终于理解了钟致远说的自己的家的含义。她有些伤心，但还是和钟致远以及他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去看了房子，最后选了一套二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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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9-6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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