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剑 于 2021-9-1 01:16 编辑
清咸丰间。碑隐寺神仙灵验,法事繁盛,日日香火缭绕,夜夜灯火通明。
一日晨起,庙祝见佛前油灯熄灭,询之司直和尚。和尚答曰,前时并无此事,旬日来油灯不到天亮辄油枯熄灭,正不知何因。庙祝疑有贼人偷油,遂暗防之。
五更刚过,殿前似有动静,藏于佛后的庙祝闪身出来,一把抓住偷油的矬子。矬子挣摆不脱,告饶说了实话。
我乃小王庄的太岁,今年移到牛倌王厉害门前拴牛的石桩上安身。那王厉害一天到晚旱烟袋不离嘴,把个旱烟锅子照我头上连连磕烟灰,连敲带烧,把我这脑袋弄得稀烂流脓。听土地公公说个方子,香油调香灰涂搽可治头上烂疮,俺寻思贵庙香油宽绰,香灰现成,就趁夜间无人,潜来沾光则个。不想撞到长老手里,真是该俺倒霉背运!
庙祝殊觉可笑,问道,都说太岁可恶可憎,寻住谁个便要生灾落难。既是王厉害弄得你没了正形,何不找他计较?倒来庙里干这丢人现眼的勾当。
太岁嗫嚅道,长老所言不差。我这凶狠霸道久负恶名,人人敬畏。平素里专找命运不济生性怯懦之人恣肆立威,虽然够不着享用太牢三牲,倒也混些个荤素菜碟儿。
像王厉害这人,大脑门子,络腮胡须爬上颧骨,豹头环眼膀大腰圆,生性不信鬼神,蔑视王法,路见不平,便拿刀弄棒,泼了命地上前。去年,小王庄遭了匪患,三十多个土匪进了庄子,吓得家家关门闭户,即便是我也大屁都不敢放半个。惟有这王厉害光着膀子蹿将出去,舞一扇铡刀呼呼山响,唬得土匪四散逃命。
前年庄稼欠收,东家来逼租,惹得王厉害恼火起来,跑去东家门前,脚踏门槛破口大骂,东家要告到官府,被他婆儿拽住。无奈,只得免了他当年的粮租。
他平素里使唤一犋哤哤叫的大黄牛,牛铃铛喤啷啷响得震人,套上牛车,就咯喳喳甩响鞭,高声大嗓地唱二黄。最恨人的是不分初一十五黑天白日,两口子关上门赤条条地办那号龌龊事儿,弄到痛快处,一起大声小叫地喧闹。洗下身的脏水随处乱泼,腌臜之气直扑得俺失神落魄。
长老替俺想想,我哪里还敢去找他的麻烦?
庙祝听罢,甚觉奇异,与太岁道,你前头带路,我倒要看看这个王厉害如何了得。两个正要出寺,大殿里忽有语声传出,阿弥陀佛!勿为好事者也。那王厉害乃伏虎头陀转世,专抱人间不平之事。设若世上无此等强毅果敢之人,蠕蠕生民何得吐胸中怨郁之气耶!
两个遽然转头,殿内惟大佛安然端坐,拈指,微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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