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到宽版
北斗六星!·百事通·查看新帖·设为首页·手机版

北斗六星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乡村旧事 (陆续添加中……)
楼主: 泌水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手帐] 乡村旧事 (陆续添加中……) [复制链接]

601
发表于 2023-7-27 13:54 |只看该作者

这篇宜单独立火,不衬乡村旧事

使用道具 举报

602
发表于 2023-7-27 22:14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3-7-27 13:54
这篇宜单独立火,不衬乡村旧事

骑驴耷拉腿,马虎了一蹬

使用道具 举报

603
发表于 2023-8-5 10:03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3-7-27 22:14
骑驴耷拉腿,马虎了一蹬

我天天来看有没有更新

使用道具 举报

604
发表于 2024-2-20 21:18 |只看该作者
老苏
一  今天我找到了老苏的电话号,删掉。他已经死去半年多了。

老苏和我同岁,油青面皮,疏乱的黄胡髭,紧压小眼的扫帚眉,薄眼皮里那双眼睛很聚光,时时闪着精能。
五年前,老苏得了脑血管病,右腿拐拉着。我给他治疗了几个月,这才丢了拐杖,人又振作起来。
老苏很能干,种了十几亩地,自家有机器,犁种收打不求人。村里靠河沿的水田荒废多年,老苏给田主打过招呼,犁耙后插上秧苗,当年就收了五千多斤稻谷,赚了一笔。
农闲时,老苏就开着四轮拖拉机到屋后的山坡上开荒地,连生荒带弃荒整了五六亩,种上红薯,秋天收了万把斤红薯,加工成淀粉,冬天下粉条,开着四轮四乡里去卖,连干三年,把村里人嫉恨得眼里滴血。村里人也学他种红薯,磨粉,卖粉条。
老苏立马转了行,去外地买来品种红薯,开春后盘起浅浅的大池子,填进粪土,把红薯掩埋进去,育起了红薯苗。三月半间,方圆左近的人都来老苏家买红薯苗。一把红薯苗五十棵,卖价一块钱。这一年,光红薯苗老苏就挣了三万多。邻居骂他,老苏啊老苏,架上鹰也撵不上你!

二  省城里的房地产开发商下乡来买地,说是在这儿买上相同面积的地盘,可以抵他们开发楼盘的占地。村干部说这是“赎地”政策,老百姓不懂,只知道不给钱不卖地。

开发商看中了老苏在坡上的几亩荒地,让乡、村干部来说合,老苏一口咬个牙四对,每亩两万不行,得三万。缠来搅去,开发商答应一亩两万五。老苏说,还有两个条件:一,地块不准挪给别人,还得让我种;二,用挖掘机把地块给我翻一遍。开发商恼得拍大腿,得寸进尺,太不讲道理啦!老苏仰脸道,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买地不是我找你说的。开发商摆摆手说,行行行,地还是你种,我给你翻一遍。从城里到乡下,没见过你这样咬烂铁的人!
挖掘机把土地平整好,用皮尺一丈量,乖乖,五亩多变成了七亩半。老苏给人家写罢收到条,从一堆票子里抽出七千五百块钱,递给村干部,我收个整数算了,剩这个零头,你拿去招待几位吃顿饭吧。

三  老苏手里有了钱,把三间破瓦房扒掉,盖起了崭新的楼房。人一旦过上好日子,念想就要变换,以前没有的,设法找补回来。
老苏双亲下世的早,自小跟着近族的叔父过活,十二三岁时,随着泥瓦匠们给人家盖房子,二十来岁还没找到老婆,想想生计艰难,又跟着木匠师傅学手艺,二十五六岁出师,四乡里给人家打家具。
东南山有一家儿子快结婚,请老苏去做桌柜床凳。儿媳妇还没娶到家,儿子的娘跟老苏蹽了。儿子的爹很恼火,找到老苏家里闹架。拐来的女人躲了起来,老苏自己出头和人家怄磨。那家男人访察了许久,确定是老苏搞的鬼,就到老苏居住地的乡政府司法所把老苏告了。司法所的司法助理是老苏的远房舅舅,就主动出面调解这事。跟那男人说,你管住人管不住心,这号女人你就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松松䙌还挡不住跟人家跑掉。既然姻缘尽了,强求也是枉然。倒不如叫苏木匠给你打几个钱,将而就之算啦。几经往复,老苏给那家拿出五千块钱,这锅生米终于做成熟饭。
这时的老苏不到三十岁,拙荆已经四十四五。

四  老苏日夜连干,都三年了也没见老婆肚子有啥动静,很有些自认晦气。

忽一日,老婆前窝的儿子找上门来,指着老苏的鼻子骂,就因为你和俺娘干的好事,我都快结婚了,亲事黄了。俺爹说了,你要负全部责任。我哪儿也不去,嘴就插你锅里,啥时候给我寻个女人,啥时候算拉倒!
老苏这心里像生吞进去一个栗包子,扎哕难受。虽然有老婆两面劝说,那儿子总是立眉竖眼,满口硬话地对待老苏。
碰巧村里来了个招工的人,说是山东临沂的建筑工地用工,包吃包住,按劳计酬。老苏把那人接进家里,满口承揽给他聚拢建筑工人。老苏以前干过泥瓦匠,心想不就是垒墙嘛,城市里的墙头也是往上垒,无非高些,龟孙吧,会推磨就会推碾。
不几天,老苏就找来了二十多号人,都是青壮劳力,差不多都跟老苏一起干过泥瓦匠。招工的人很高兴,对老苏说,你的组织能力很强,想必领导能力也不差。我回去跟老板建议,让你当这一班人的头头吧。
到临沂后,果然老苏当了工头,手下五十来号人,一部分是山东本地人,还有一部分是安徽人,老苏带去的人占一半多。老板发话,站墙垒砖的大工,每垒一块砖七分钱,小工的工资随垒墙速度浮动。工头主抓安全、纪律、记工,如能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更好,老板另有奖励。老板背地里给老苏说,老苏好好当你的头头,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的工资,在你这一班人工资的平均数上,我另外加一倍给你!

五   老苏领的这一干民工,山东人熟练工居多,砌墙快且质量高。有一个安徽人老吴,跟山东师傅打下作。老吴有个气管炎毛病,递砖和上灰动作快时就喘气,山东师傅很是烦怨。老吴还有个贱处,干活时嘴里叼着烟卷,有一回,师傅喊老吴上灰,老吴正蹲在墙角抽烟,气得师傅把灰桶径直掼下来,那橡胶灰桶不偏不倚正扣在老吴头上。老吴大怒,掂起半截砖揝上去。师傅负疼跳下脚手架,和老吴扭打起来。众人跑来劝架,正撕扯时,跑进来一个女子,把老吴拽开,伸爪子就去挠山东师傅的脸。老苏闻讯跑过来,喝令大家住手,问老吴伤着没有,老吴气喘吁吁地说,不大要紧。老苏扭脸批评山东师傅,你平时就秉性高傲,仗着有技术瞧不起人。山东师傅把瓦刀一撂,受不了这气,老子不干啦,辞工!
老板赶来调停,山东人一派,老苏这伙人一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老板转着圈作揖,兄弟们给我捧捧场,工期紧,任务重,限定时间交不了工要罚款的。
最终取个折衷,山东人另立工场,安徽人想跟谁跟谁。老苏抢过话说,既然活做不到一起,干脆伙食也单开算啦!老板说,眼巴前炊事员也难找到啊。老苏说,现成的就有一个,刚才给老吴帮捶的那个女人就行。老吴低声说,那是俺孩子特娘,在工地捡废品哩。老苏说,那不正好嘛,她愿意做饭,这工地上的废品都归她。老板说,就依老苏说的。让我省点心吧,千万别再闹矛盾了。

六   老吴的老婆给三十来号人做饭,每月一千块钱工资,空闲时间到建筑工地上收拾废品。水泥袋子,烂木板,钢筋头子,只要能卖钱的,统统归她。老吴两口子很感激,认为是老苏帮扶了他俩。
伙房是两间工棚,老吴从滚大铺的宿舍里挪进伙房里。民工们羡慕极了,都说老吴有福气,不用夜夜抱着橛子睡了。
老苏这班人自从和山东人分开干之后,老苏鼓励大家,看看离了他们那夜壶能尿泡不。大家好好干,争取进度超过山东那帮人!开头那阵子,老苏实在是卖力气,一手摊灰,一手按砖,工序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大工一天垒五千来块砖,老苏能垒到七千多。
时间久了,老苏也有吃不消的时候。渐渐地就不再上架子,到处转转,检查质量进度。大家都不在意,人家是工头嘛,老板准许过的,可干可不干。
有一天,老苏的摩托罗拉接一个电话,是个女的。老苏问,你是谁呀?电话里说,俺是你的炊事员,老苏兄弟你回来,我给你说个事,老苏就赶紧跑去伙房。伙房里就老吴的老婆一人在,她让老苏坐下,扭身从锅台上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这是我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正宗柴鸡蛋,单一给你煮一碗,赶快趁热吃吧。
老苏平时没怎么打量过这个女人。人不算秀美,但四体匀称,赤红面庞,大眼,厚嘴唇。前面鼓鼓的奶子,后面敦实的屁股。老苏不由得有些心跳,草草地扒拉完荷包蛋,双手把空碗递给女人。趁女人洗碗的工夫,老苏从后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女人后退一步,仰挺在老苏怀里,低声嗔道,你这人真生眼,哪有这样硬上弦的!

七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老苏像上了大烟瘾,频频地往伙房里踅摸。每当老苏的电话铃响起,伙计们就吃吃地笑,母狗又痒痒了。
时间久了,老吴也起了疑猜。有一次,老吴瞄见老苏往伙房的方向去了,就对伙计们谎称忘了吃气管炎药,停下手里的活儿,往伙房走去。门推不动,老吴敲了几下门。良久不见应声,就重重地又敲了几下。老婆这才开了门。老吴瞪着眼问,大天白日插上门做什么?老婆搭眯着眼说,我有点头晕,睡了一会儿。老吴拨开老婆,径直往里屋去。老婆脚跟脚进来说,你弄啥?老吴瓮声瓮气地说,找药喝!老婆说,药在箱子上搁着哩,往床底下瞅啥?老吴从床下抓出一只半胶鞋,猛地往老婆脸上烀去,臭不要脸的,这鞋是谁的?说着,掀起床单,从床下深处把老苏拽出来。老婆一把抱住老吴,叫老苏还不快跑。
老苏夺门而出,老吴挣开老婆,来到外屋,从案板上抄起一把菜刀,追了出去。好狗撵不上怕狗,老吴本就有气管炎病,加上怒火迫促,越发上不来气。离老苏十来丈远时,奋力把菜刀掷出去。菜刀在老苏的双脚之间绊了一下,刀尖子划破了踝骨,血顺着狂奔的光脚沥啦下来。
老吴返回伙房,跟老婆打成一锅汤。老吴没有老婆壮实,如果不是理亏,老婆一只手就能把老吴干趴下。老吴把一盆面糊扣在老婆头上,老婆拿擀面杖把老吴头上敲出一个大包。
老苏没敢去工地,也没回宿舍,先去诊所包扎伤口,又去市场上买了一双鞋穿上,然后找老板要工钱。老板看他神色不稳,问他啥事这么急,老苏说,家里的老母亲病重,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老板扣下老苏这个月的工钱,说等你回来上工再补发给你。老苏也不作理论,马不停蹄地往火车站而去。

八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老苏每逢给我说起这些事都饶有兴致。其中狼狈不堪的节段他也不避讳。
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事。拿出他的智能手机打开一段短视频,画面里有个老年妇女,目胞浮肿,眼袋弛垂,浑浊的目光里噙着泪水。我问老苏这是谁,老苏说,他就是当年安徽的那个女人。
我有些吃惊,都这么多年了,你和她还有联系?老苏叹口气说,这女人现在难过着哩。自打伙房里那事闹开花,老吴回了安徽老家,不长时间,老婆也回去了。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读初中。老吴两口子把大儿子供到上大学,等小儿子读高中的时候,家里没钱供不起了,小儿子只好辍学出外去打工。老吴的气管炎转成了肺心病,干不成活,吃药的钱全靠小儿子往家寄。后来大儿子大学毕业,在甘肃找了个农科所的工作,谈了个对象,在当地安了家,一年到头不回一趟家,偶尔寄一次钱也是仨核桃俩枣儿的。房子没翻修,屋里没摆设,因为这小儿子一直没成下亲。前年个,老吴死了,女人心想这下可少个累赘,不提防自己得了个慢性肾炎。今年春天,我给她寄去了两千块钱,前不久又问我要钱,说是要去医院透析。我又给她打过去五百,今儿个又说钱花光了,我说没办法,兔子驼钱也不够你花呀。她说真不行我去你那里吧,就在你家附近给我租一间房子,哪怕给我端碗饭倒口水,总是有个疼热啊。这世上就剩你一人能真心待我了。
老苏说完这些,紧皱着双眉,不住地用手挠那花白的头发。

九   老苏显然是为接纳这个女人犯了愁。思摩了一会儿他还是下了决心,她正在危难之中,我还是要帮一把!你看咱这镇上有没有闲房子,帮我给她赁两间。我把她接来住,把她的病治好了,就打发她回家。
我沉默不语。老苏急了,咱俩的交情也不是一年半载了,这个忙你还不帮么!就央你给找一处房子,沾不住也烫不住你。我叹口气说,老苏,你为人耿直热情,我早就知道。但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我说几句话,仅供你参考。慢性肾炎到了透析的地步,说明肾功能损伤已经很严重了。你把她弄来,生活的必需品你得给她操置,透析的费用你得负担,这些都不怕,你手里不缺钱。要紧的是,你家里有老婆,还有个半假不真的儿子。你庄子离镇上不到五里地,老婆孩子知道你拿着胳膊往外拐,必然问你个青红皂白。给你闹架自不必说,万一他们找到安徽女人的住处,发生了辱骂殴打,安徽女人重病在身,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你可大祸临头了。那女人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你咋给人家交代?真是发生这一出子,你不但要破财,蹲号子喝稀饭的日子也在等着你呢。
老苏听后,惊得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我咋没想到这一章嘞!我说,啥事你从来不瞒我,说明你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所以我也应该给你掏心掏肺。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合道义,但看着你弄这事明显是钻头不顾腚,这才提个意见供你参考。你真是决定接那女人来,我肯定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两天后,老苏来我这里,说,亏是你给提个醒。我给她打过去五千块钱,然后把微信给她拉黑了。

十   去年秋天,疫情还没有落滚。那一天,老苏找我借钱,他说我的钱都存在银行了,是定期。眼下有个紧要事,急需一千块钱,你借给我用几天,很快就还给你。我问他作啥用,他诡秘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概有一周左右,老苏把钱还给了我。他呲牙笑着说,一千块钱拿去租了房子。我楞怔了一下,你高低把安徽那个女人接来了?老苏点着一只烟,大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暴咳了几声说,那个女人已经不联系了,这是又一个。接着,他就给我讲起另一宗故事。
那年我从山东临沂回来,这个家被她娘儿俩懂得破烂不堪。没办法,对付着过呗。那年入秋,这孩子得了病,发烧不退,药也吃了,水也输了,一直没效。光喊头痛,吃下去饭立马就吐出来。后来就昏迷了。弄去县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乙型脑炎,已经到了后期。人家不给治疗,催着叫往市医院转。老婆在旁边哭得琉璃喇叭一样,老苏啊,这孩子就指望你救他了,你可千万不能甩手不管哪!有义子,没义孙,后来他能娶妻生子,不也是你老苏的后代根苗么!
我让老婆看好家,把这孩子抬到救护车上,跑二百多里地入了市医院。住了五天重症监护,这才能睁开眼说话。转到普通病房里。
再莫说大医院条件好了,一个房间八张病床,病人和陪护家属塞得满满的。护士长来宣布规定,所有的陪护人员夜晚一律不准在病房里。扰乱医疗秩序不说,增加感染机会事关重大。这不,陪护家属们全都赶出病房。

十一   一个病房十来个陪护家属都在走廊里,有的人坐在连椅上,有的坐在铺地的小席上,有的斜躺在铺盖卷上。
病房里我那个假儿子病情基本稳定了,虽然表情木呆,时不时烦躁发脾气,但吃饭睡觉都还可以。和他邻床有一个男子,是肝炎病,整天蔫不拉几的样子,唉声叹气,饭吃的很少。陪护的是他老婆,倒是话头长些。相处久了,她就囫囵半片告诉我,她老公是钢铁厂的会计,父亲是主管业务的副厂长。前年父亲因为私自批出钢材,被免了职,老公也受了牵连,从办公室下了车间。本来就有乙肝毛病,又受到这个精神刺激,病情一下子恶化了,在这个医院已经住两个多月,身体状况时好时坏。
秋天的深夜凉气大,我因为来时匆忙,没带铺盖,在连椅上睡到后半夜,冻得四肢僵硬。那个女的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她裹个床单,靠墙蜷卧着,冻得架不住时,就坐起来东张西望。我凑到她跟前,蹲下来说,这走廊里一入夜风溜飒飒的,长时间下去非冻出病来。得想个办法。明儿个我去医院附近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房子租。
她眨了眨眼说,不行吧,病号有情况,家属到不了跟前咋办?我说那好办,比如咱俩合租一所房子,一个人留下守候,另一个人去休息,一夜分成两班倒腾。另外我去买件棉大衣,谁值班谁穿着。
她对这话很有兴趣,行啊,亏得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脑筋够用!

十二   老苏果然在医院附近的巷道里找到一所住处。房主是一个老年单身妇女,老人住在主房,两间配房的一间让给老苏住。老苏说,不在房间里做饭,就每晚来住一夜。老妇人说,那就收你三十块钱吧。老苏说,床上没铺盖不行啊。老妇人说,铺盖我这儿有,另加二十块钱吧。老苏说行行,就依你。
傍晚时分,老苏把女人领去出租屋认门。床上铺盖整齐,女人很满意,孬好总有个挡寒的去处。房租得多少钱啊?我给你兑出来。老苏说,谈钱就外气了。平时在医院里,你没少照顾俺爷儿俩,我能不知长短么。女人说,不能让你独拿呀。这样吧,退房时打总算账,我摊一半。老苏说,好说好说。在医院里,我值前半夜的班,你到半夜过后来换我。女人说,这样倒是可以。有言在先,你必须等我来换你休息,省得外人说闲话。
老苏去商场买了件军式大衣,每天晚上值守时都穿着。夜里一点多时,女人准时来换班。老苏把大衣脱下来给女人披身上后,一溜小跑去出租屋里睡觉。如此十来天,同房间的陪护人员们都羡慕他俩,但这些人却找不到合适的搭档。
一天夜里,老苏在走廊里值守到四点多钟,仍然不见女人来换班,心里就犯嘀咕,往日没这样情况啊,我得去出租屋看看。
老苏敲了几下门,没见动静,推了一下,门原来是虚掩着的。老苏进屋,轻咳了一声,女人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颤声说,大哥,真对不起,过了时辰了。我浑身冷得凉水浇的一样,是不是有病了?老苏一惊,怕是感冒了吧!伸手去摸女人的额头,女人摆动了一下头,真笨,试人家发烧都用眼皮贴着,哪有用手的。你那手涩得像锯齿子样。
老苏说,那就用眼皮试试。老苏的眼皮刚挨着女人的眉头,女人伸出两只手抱住老苏的脖颈,朝嘴上亲了一口。老苏顿时热气上头,甩下大衣,脱光衣服,钻进被窝里。
女人浑身觳觫着,嘴里不停地喁喁,哎哟我的亲娘哎,好长时间没沾男人味儿啦……

十三   十六年后的去年冬天,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带着个半大孩子来找老苏,老苏赶紧把这娘儿俩领到镇上来,安顿在旅馆里。女人把孩子支开,和老苏在房间里密谈起来。老苏问,你咋晌不晌夜不夜的找到我这儿来了?女人眼噙泪花说,亏你能说出这话来!我把孩子给你带过来了,你是他亲老子,你不管谁管!老苏惊得小眼乱眨巴,这话从何说起,我咋凭空蹦出个儿子来!女人朝老苏脑瓜上拍了一巴掌,你是吃了忘狗屎啦!医院外头那个出租屋里。那二十来天,哪一夜你隔过?赶到经期我身上没来,就知道事儿不巧。因为这个孩子来路不明,俺那个死鬼一直记恨着我。老苏搓着手说,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凭啥叫我相信。女人冷笑几声,凭啥?你看看孩子那眉毛、那脸盘,跟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次来找你,就是要拽着你去做dna。铁证如山,看你还有啥屁放!
女人说着,嘤嘤地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哇,前年,俺那口子肝硬化死了,历年来给他治病拖了一屁股债,他这一死,讨债的人像走马灯一样上家来。没办法,把住的房子卖了。去年孩子考上了重点高中,交不起费用,孩子一气之下要出去打工,我死活把他拦下来。这不,在家没事干,整天拨拉手机。愁死个人啦!
老苏双手抱头蹲在房门口,思索再三,终于开口说,这样吧,我给你五万块钱,供应孩子继续上学;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去找你,以后咱俩过日子。女人立眉竖眼道,你想都甭想!像你这号拔了家伙不认账的货,十几年没给我打一回电话,不是我当初记得你的家乡居处,撒开鹰也抓不到你。我有自己的打算,俺那边有个退休老干部,才死了老婆。经人介绍,俺俩也谈了几次话。虽然他年纪大些,人家待人家常和善。但是,人家闺女儿子只允许我一人过去。撇下我这儿子咋办?思来想去,你是亲爹,只有你能接纳这孩子。

十四   听罢女人这番话,老苏有些急了,你把孩子撇给我能行不?他人生地不熟的,吃不惯住不惯,有个言语差池,不还回去找你么。你是孩儿的亲娘,我是孩儿的亲爹,干脆就在一起过算啦!女人说,你家里那母子俩咋弄?老苏说,好办,我给她一部分钱,打发他娘儿俩回老家去。俺那个老婆子我真是侍奉得够够的,七十多岁一身净是病,整天哼啊嗨的药锅子不倒;她那儿子自打那年得了脑炎,落个说话口白不清,走路歪歪拽拽,出去打工,工厂里不要,在家做活,指一堆吃一堆。百事不成,脾气可足,一句话不对他的意思,摔碟子掼碗的。到现在连一个来提媒的都没有。我上的香都烧到神屁股后头了,倒这八辈子血霉!
女人也跟着叹息,拿着你这份精明,混到如今这般模样也真够瞧的。老苏说,论老婆,你比俺家里那个强万倍,论儿子,这是个一表人才的亲生子。我不甘心这样坐吃等死混下去,我要跟命运作斗争!住旅馆不是长法,我在这镇上租两间房子,娘儿俩先住进去,我随后想办法,争取把咱们的日子转到正轨上来!

十五   老苏回去家,对老婆分外亲热,老婆很奇怪,往常进了家,眉头皱得核桃壳一样,难得听他一句热呵话。今儿个是咋了?老苏,你是吃错药了咋的,亲热的摇尾巴狗一样。老苏笑着说,自从咱俩结合到现在,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吧。实指望你能生个一男半女,到如今也不见露头皮儿,这我都认了。咱这孩子你天天都看着哩,都四十出头了,连个傻女人也娶不到屋里来。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呀滚油浇的一样。我在网上相与了一个女的,四十多岁,还有生育能力。我就想把她弄家里来,三年两载,不管男孩女孩生一个,咱也有个后代香火。我怕你生气,这才不好意思说出来给你商量。
老婆一听来了气,老苏,你这是隔应我呀!自从跟了你,我过过冁快日子么?我都七十多岁了,杂病缠身,满活也就三五年,临了你还要往我眼里推石磙!老苏说,你想哪儿去了嘛,那个女人进了门,即使不会生育,她年轻力壮的,总能侍候咱老两口吧。将来咱俩两眼一闭,她想走,谁也不拦挡,想待在这儿,和咱这笨儿子将就着过也算可以。
老婆手指头点捣着老苏说,你精能一辈子,竟想出这丢死八辈子人的法子!
老苏白天劝夜里哄,老婆总算点头应允,你把那女人带家来我看看,中不中还两说着哩。

十六   老苏得了老婆这句话,马上跑去镇上找到女人,你赶快去美容店捯饬捯饬,尽量打扮得年轻一些,去俺家会会那个糟壳子老婆。女人很不情愿,经不住老苏再三解说,你去见见她,这事就牢稳了。我随后把你娘儿俩的户口安上,板上钉钉,她再反悔也没用。了不起我再给你娘儿俩盖一所房子。井水不犯河水,看她还有啥怪作。老苏和女人进了家,老苏的老婆坐在椅子上没起身,只是努了努嘴让女人坐下。这边的女人寒着脸勉强坐下。老婆问,你今年多大了?女人说,属虎的。老婆说,有七十二的虎,跟我一般大;有六十的虎,有四十八的虎,还有三十六的虎。你到底是哪个虎啊?女人说,那你就随便安排个呗!说着起身就要出去。老苏倒了一杯茶,正欲递给女人,看到女人要走,急忙上去扯住衣袖,女人一甩手,老苏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女人气咻咻地说,见面就查户口,辱没人不待这样的!说罢扬长而去。
老苏撵上去老远,也没把女人劝回来。回头埋怨老婆,就是来个讨饭的,也要有个融和话打发人家。你这可好,像电影里的地主婆一样!老婆拍了一下大腿,弦也不沾!一进门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搽油抹粉也遮不住脸上的褶子。我本想啥这了哪的,咱俩都老了,将来一翘蹄子,她还能跟傻儿子糊弄着过。今儿个一看,这女人指望不住。老苏,我敲明錾响给你说,咱们攒下的棺材本儿,你可紧防着别叫这女人给卷走啦!

十七   老苏感到老婆不可理喻,就去村委会找支部书记,请求支书帮忙写个介绍信,去派出所把两个人的入住户口办下来。支书很奇怪,你给谁办户口啊老苏叔?老苏就半遮半盖地把事情的原委说给支书听。末了顺带一句,事儿办成了,我一定不亏负你,两条大中华,外加我请客!支书盯着老苏看,从左耳看到右耳,老叔叔,你咋睡着地摸着天嘞!这能像三十年前那样,迁进来个把人跟喝碗凉水一样容易。甭说你,就是我,就是镇党委书记,也不能弄这隔房子拉车的事。
老苏说,我和那娘儿俩千真万确有血缘关系呀。支书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家里这母子俩咋处置?大婶和俺那傻兄弟孬好也跟你一二十年了,你现在从外面引进来娘们俩,鸠占鹊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老苏说,我可听说亲生儿子有继承权的。支书说,民法典我没看过,但王法出自人情。即使你那个儿子是真的,那也是个撒花籽。你家里这母子俩和你同舟共济这么多年,你的家产就应该有人家的份儿。你如果想要你的私生子继承财产,除非家里这母子俩放弃继承权。我是这样理解的,至于对不对,你可以找懂法律的人领教。就这。

十八   支书给老苏的谈话,使老苏很不如意,但有那么一句话触动了老苏的心思;“除非你家里这母子俩放弃继承权”。
老苏回家去就和老婆摊了牌,家里这个傻儿子肯定立不住后,我总不能眼看着断了后代烟火。本想招揽个女人,能生个一男半女,前天你和那女人一照面,就给人家一个苍天爷,以后注定不能一个锅里搅稀稠。当初你过来时,咱俩也没办结婚手续,也不存在离婚的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咱俩分门另住,各过各的。你娘俩的吃食用度我还继续供应,但求和睦过日子。你看这事中不?
老婆闻言,顿脚大骂,老苏啊老苏,睡着地摸着天的事你想都甭想!这几间楼房,那一块砖没有我的血汗?十几亩地哪一片没有我的脚丫印?打的江山宋王坐,到头伤俺杨家兵。你干脆死了这个念头!
老苏耐心地说,别动怒气呀老婆子。有话好商量,我送你回东山老家行不?另外陪送你十万块钱。老婆仰脸瞅着天花板,白说十万块,一百万也不成。山里那老汉都死了好几年了,房子也塌了,我都推倒爬不动了,指望这个傻儿子,真能养活我?实话对你说老苏,想叫我出这个屋,除非天塌龙叫唤!
老苏咬牙切齿道,你是软硬不吃哈。我也给你撂明牌,那个女人我还非娶进来不可!女人冷笑一声,我就是死了,也要埋在这堂屋正当门!
老苏一个箭步蹿过去,抓住老婆衣领,恨恨一推,老婆仰面倒地。老苏就地攥住老婆头发,朝水泥地上咚咚撞起来。直到老婆翻了白眼,老苏方才罢手。这才觉得口中燥渴,跑去厨房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饮起来。

十九   老苏喝罢水从灶屋里出来,刚迈进主屋的门槛,就看见老婆拿出一个农药瓶子,拧开盖子正要往嘴里倒。老苏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夺过瓶子,扯住老婆耳朵,往嘴里灌。老婆闭嘴坚拒不纳,老苏就用瓶口拨开嘴唇,竖起瓶子往里倒,老婆死命摆头,白乎乎的药液顺着嘴丫淌下来,脖颈、衣襟到处都是。
好巧不巧,傻儿子这时从外面回来,看见老苏正在给娘灌药,嗷地一声扑过来。老苏一闪身,儿子扑了空,一头攮进娘怀里。娘已经背过气去,儿子满眼血红,爬起身从门后面抄起一把铁锨,朝老苏头上劈去。老苏不敢格挡,回头就跑。铁锨拍在后脑上,头皮受了钝伤秃噜了皮,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浆糊了半拉脸。
老苏负疼跑出庄子,解开扣子,用衣襟捂在头上,一溜小跑往镇上去。半道上,迎面开过来一辆警车,警灯乱闪,警笛呜哇,风驰电掣般擦身而过。
老苏不敢停歇,跑到镇上女人的租房门前,女人看老苏这般模样,惊恐万状,老苏这是咋啦!说着就搬着老苏的头查看伤情。老苏一把推开女人,你和咱那儿子赶快离开,我就是没有这口气,也不能连累你娘儿俩!
老苏去诊所里,把头上的血水洗净,伤口缝合包扎好。然后去商店买了一顶毡礼帽戴在头上,装作悠闲的模样去了化肥农药门市。说是养的花老是生虫子,啥药杀虫最厉害?老板拿出一瓶递给老苏,老苏说,这个不行,拿毒性最大的。乐果有么?老板瞅了他一眼,从货架上把乐果拿给他。
老苏去到僻静处,拧开药瓶子,仰脖咚咚咚地喝下去,然后把空瓶子扔飞出去,搌搌嘴角,大摇大摆地走出镇子。眼里飞花,心如火灼,口吐白沫,步履踉跄,终于一头拱在路边。


二十  110和120几乎同时赶到老苏倒卧的地点。老苏浑身痉挛抽搐,两目上翻,口吐白沫。110说,缉捕的正是这主儿!想不到他畏罪自杀了。120问,咋弄?110说,当然是先救人呀。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他逃跑不成。120几个人这才慌忙把老苏抬上救护车,调头开往镇医院抢救。
老苏的老婆喝的是除草剂“乙草胺”拉到镇医院洗胃的时候,老婆高声叫喊,我没喝毒药啊!是那个屙黑血的老苏硬灌的,我一星一点也没咽下去。医生说,性命攸关,你可要说实话!老婆挣开众人的按捺,坐起来说,谁要不说实话,叫他不得好死!医生吩咐护士拿来几瓶盐水,让她反复漱口、吐掉。然后转入病房边输液边观察。
洗胃的机器还没收起,120拉来了老苏。医生翻开老苏的眼皮看了一下,叹口气说,怕是没救了,瞳孔都散到极限了。110的人说,那也得尽全力抢救。他是个罪犯,还需要他的亲口供述哩。
老苏还是没抢救过来。他的傻儿子把消息说给娘听,老婆双手拍着病床说,害人如害己,害不住别人害自己哟!
我去老苏家里吊唁他时,老苏已经躺在水晶棺里,毡帽遮盖着眉眼,面色紫晦,颧骨高耸,胡子拉碴,身上盖着一条旧床单。估计身上的衣服还是原身打原身。
支部书记嘴里叼着烟卷,烟雾燎得一只眼挤着,轻声说,老苏一辈子就这了,多精明的一个人呐,竟然被一个云彩影里掉下来的女人勾走了魂魄。人不能没有主见,年轻时干些荒唐事有情可原,到老来就必须收心过日子。儿啊女的都是浮云,手里握几个钱才是正理。像老苏这一出子算啥哩,一辈子奔波劳累,临老不得善终。唉。


老苏的老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我诉说老苏如何逼迫她打她,如何灌她毒药,后来又如何自寻死路。我这才想起,怪不得老苏那几天没来我这里絮叨他家里的事,原来他戳了这么大的窟窿。




使用道具 举报

605
发表于 2024-2-23 20:24 |只看该作者
酒事


十年前,我在医院坐诊,有个姓潘的男孩子,卫校毕业,跟着我实习。


小潘家住山区,父母亲在家养了牛喂了猪,家境比较殷实。小潘人木讷,不善言谈,但学习却不怎么认真,老是走神分心。给他布置方剂歌诀,要求一百首熟悉,五十首掌握,三十首死记,过了半个月问他,竟然连十首都背不下来,我心里叹气,这孩子恐怕不是学医的料。




小潘跟我了一年多,总是有些感情,知道他终是要离开的,有些不舍。就去给医院领导说,这孩子忠实可靠,给他找个吃饭门路吧。领导说,他能干些啥呢?我说,拍片室张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小潘去他那里帮忙吧。领导就答应了。
我心想,先找个活儿安着身,停一阵子再要求给他发些工资,天长日久不就算医院的人员了嘛。




一个月后,我问张医生,小潘在你那里干的咋样啊?张医生摇摇头说,唉,石榴树做棺材----横竖不是料儿。拍片子要关灯,我这边一关灯,他那边哧溜就跑出去了,问他为啥这样,他说怕吃射线。这号人啥时候能学成哩。
   
转眼小潘都二十四岁了,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就是在离医院不远的村子里。正月初五定亲,小潘的父亲特地给我说,你是孩子的师傅,跟女方的家长又熟,你得上场帮忙。




初五那天雪住天晴,山里下来两个人,挑着酒肉礼物,到医院和我约齐,一同到女家去。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媒人,另一个是村子里的头面人物,村干部,能说会道,酒量也好。




到了女家,宾客相待,一桌子的好菜,一箱子好酒,三四个陪客,把我和媒人让到上座,那个村干部上陪坐。主人拧开一瓶酒,每个人都满满的斟上一杯,自己端起杯子一仰脖下去了,然后挨个地敬酒。先到我这里,我说不会喝酒,你们几个随便喝几个吧。主人不依,说你轻易不尝俺一口水,这个酒你得下喽。我说自小就不喝酒,沾一点都头大心跳出不来气。再说今个儿是来办儿女的终身大事,总得有个会查票子不迷糊的吧。




几个陪客起哄,你不喝酒,这饭也没法吃下去。我笑着说,你这话吓不住我。人不是蚕,饿断丝头不结茧了。都眼熟面花的,别缠我中不。
   
轮到媒人喝酒,媒人是个实在人,不能说个囫囵话,光是吃吃地笑。主人说,妮子的亲事得亏你成全,咱弟兄俩先碰一杯。然后又说今个儿天冷,你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然后又说,家里表叔和表婶身体好吧,这一杯你代替我问候二位老人家。一次性塑料杯子,连下三杯,媒人喝得皱着眉头光摆手。




村干部能喝也能说,他对主人说,你这三杯酒我受下,我给这几个弟兄们玩几个;你去催俺嫂子做饭,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村干部猜拳耍枚,媒人敲杠子虫,吆五喝六,盘盏乱响。




村干部喝得猛,撑不住酒力,跑到厕所里掏嗓子吐了一回,折转来仍然豪饮;媒人敲杠子虫不赢,就改成伸指头大压小,农村人两手经常攥把子,指头笨,手还没有伸出去,对方已经料到他要出哪个指头,两个人左右开弓,捉对拼赌,到底还是不赢。
   
喝着喝着,媒人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铺的厚盖的暖,做他的醉梦去了;村干部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一不小心滑倒在雪地里,破口大骂道,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孬种,修的啥鸡巴路,故意叫摔人!屋里的陪客们个个捂着嘴笑,东家两口子脸如秋霜。
   
收拾一片狼藉的杯盘,擦桌子端上饭,去里屋喊媒人起来吃饭,媒人仍在昏睡中,掀开被子看,被褥尿湿一大片。女主人在厨房里摔碟子掼碗发恨声。




草草吃过饭,东家找来一辆板车,几个人把媒人抬车上。陪客们都说自己喝晕了,走不动路,不去拉那板车。村干部无奈,自己拉起车,蹅着咯吱咯吱的雪摇摇晃晃上了回家的路。
   
第二天,女方打电话叫媒人来退亲。媒人把定亲的三万块钱拿回去交给了小潘家,小潘和父亲气不过,问媒人还有拿去的礼物咋没给退回来?那是一千多块钱买的!媒人说,女方说了,人家管了一顿饭也花不少钱,再说还尿湿一床被窝呢。一马顶一卒,两扯平了。
   
后来小潘的父亲又忿忿不平地说起这回事,准备见官理论理论。我说都吃过饭拉过恭了,别冷酒后犯了,全当你赠与人家了。
   
后来小潘家把一群牛卖掉,又给小潘定下亲,女方要求需要在县城买套房子,也照办了,拖了不少账。
   
再后来小潘去南方打工了。婚后的爱人在城里住嫌寂寞,就回娘家住一阵子,再去婆家住一阵子,有一搭没一搭的。


五年前,听小潘那个村委的人说,小潘的老婆耐不住寂寞,和他离婚了。
   
三年前,原来喝醉酒的那个村干部见我说,我不干了,职位让给小潘了。我赶紧对他说,山里红是猴子吃的,老母猪吃了倒牙。你不要害小潘了,让他安心在外头打几年工吧。都四十大几了,多挣几个钱再娶个老婆才是正理。

使用道具 举报

606
发表于 2024-3-4 12:58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4-2-20 21:18
老苏一  今天我找到了老苏的电话号,删掉。他已经死去半年多了。

老苏和我同岁,油青面皮,疏乱的黄胡髭 ...

情债,情债,留了多少情,就得还多少债!不够就拿命来抵!

使用道具 举报

607
发表于 2024-3-4 12:59 |只看该作者

小孩子的婚事,让大孩子给搅黄了,这酒喝的

使用道具 举报

608
发表于 2024-3-4 20:05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4-3-4 12:58
情债,情债,留了多少情,就得还多少债!不够就拿命来抵!

人不作死,那得能死。。

使用道具 举报

609
发表于 2024-3-4 20:07 |只看该作者
左手刀 发表于 2024-3-4 12:59
小孩子的婚事,让大孩子给搅黄了,这酒喝的

一点不假

使用道具 举报

610
发表于 2024-5-18 18:19 |只看该作者

朴实无华的文字,却像一杯茶,越品越有味道

使用道具 举报

611
发表于 2024-5-28 22:3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1-8-20 21:35
够儿(一)死里逃生的够儿无复他想。一家人一点也没另眼看待她,从食堂里打回的稀菜汤总是均匀地分给她一份 ...

大哥写的越来越棒,学习了

使用道具 举报

612
发表于 2024-5-29 12:41 |只看该作者
王幼君 发表于 2024-5-18 18:19
朴实无华的文字,却像一杯茶,越品越有味道

谢谢王老师拨冗前来

使用道具 举报

613
发表于 2024-5-29 12:44 |只看该作者
卧云弄月 发表于 2024-5-28 22:32
大哥写的越来越棒,学习了

好啥呀,就是一呱哒土头土脑的字儿。

使用道具 举报

614
发表于 2024-6-18 06:3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泌水 于 2024-6-18 06:46 编辑

老哥刘毛,是我多年的朋友,今天上街来赶集,给我讲了三个陈年旧事,我试着归置归置。

一.民国三十年,宋洼的宋老偏种了二亩甜瓜。六月瓜熟,宋老偏搭起个瓜庵看瓜 。近午,来一要饭花子讨瓜吃。老偏给他摘了一个歪把的花瓜。花子用衣襟擦了擦瓜上的泥土,边走边吃,去了。

次日中午,那个花子又来了,仍要吃瓜。宋老偏勾着头吸旱烟不理他。花子不住地囔叽,老偏有些烦,我指望这二亩瓜换几个钱,度荒春好糴粮食吃。都像你这可好,天天来吃不掏钱的瓜,我支应得起么!花子有些生气,呀嗨,吃你个瓜像吃你的肉一样,说恁些腌臜话弄啥!老偏用烟袋锅子捣点花子,你啰连个球!今儿个就是不给你瓜吃。

花子怨愤,车身转去,日你先人,一个瓜都是稀罕的。走着瞧吧!老偏大怒,跑上去用烟丝袋子摔了一下花子的头,这瓜你指定吃不成,看你能啃我的蛋不!

隔了两天,五更里,瓜庵外来了两个人。老偏睡梦里被来人弄醒,连问谁,谁?二人并不答话,一人攥起老偏的一只脚脖子,把老偏拉出瓜庵,弄个脸朝下,朝屁股上跺了一脚,老龟孙听好喽,今晚上要吃你的罢园瓜。俺俩在前头拉,你也不能闲着,在后面用爪子薅瓜秧子!

老偏不住地告饶,二位爷,您说咋弄就咋弄,不要我的命就行。三人在瓜地里盘转了几个来回,老偏满脸血卟啉,瓜秧子拽得乱马交枪,生瓜熟瓜滚了满地。


二.  宋老偏自打那回吃了哑巴亏,憋住劲两年没种瓜。老婆说他,瞎搭你一身种瓜的好手艺。种它二亩地,能卖几个钱,孩子们也有啃的了。

宋老偏找算命先生占了一课,先生说,你就找庄子西北的山岗薄地种二亩瓜,必然得利。闪损倒是没有,口舌还是有一些。放心吧,拉住你顺地糙场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正巧,庄子西北有一块临官道的坡地,宋老偏给它揞上了甜瓜。麦罢瓜熟,宋老偏整天介心里惴惴,可不要再招来花子吃瓜哟。

一天,老偏有事要出门,早饭时给老婆说,你今儿个前晌去瓜庵看瓜。老刘家一个媒茬没说好,我去搭个好话。记好喽,不管啥人来吃蹭瓜,都要耐着性子打发他。

宋婆坐在瓜庵里纳鞋底子,时不时扫眼看地里的瓜。小晌午时,官道上来了三个人,清一色的黑制服,大檐帽圈一箍白条条。进了瓜庵,其中一个胖子摘下帽子扇着风,说,渴得嗓子眼冒烟,大嫂子给摘几个瓜吃。

宋婆一看这派头,不敢怠慢,掂个篮子下了瓜地。专拣插标留作瓜种的大甜瓜,摘了一篮子。回瓜庵漾着笑脸说,我把留的瓜种摘来了,您几位慢慢用。胖子斜眼看宋婆,瓜上沾这么多泥沙,你也不给洗洗干净?宋婆慌忙说,那我去河沟里打水去。

宋婆提一个瓦罐,去半里地的坡下河沟里打来水,恭恭敬敬放在胖子面前。胖子呲牙笑道,嫂子一双巧手,洗的瓜肯定又香又甜。宋婆无奈,只得把瓜一个个洗过,用巾布擦了一遍,递给三人。胖子乜眼说,我牙口不大好,怕瓜皮硬,你把瓜给削削吧。

宋婆忍着一肚子的糟闹,用刀把甜瓜削去皮,双手递给胖子。胖子在接瓜的当口,双手不住地捏弄宋婆的手。宋婆像蝎子螫了一样,拔出手,一脸愠怒去了瓜庵外面。

三人一顿海吃,瓜庵里满地的瓜瓤子瓜皮。胖子躺在地铺上,用手摩挲着肚皮说,哎呀,美,美,比逛窑子还美!大嫂子你过来,我有句话给你说。俺爷儿仨吃你的瓜可不是白吃的,我们这是公事下乡,瓜钱嘛,你到县衙里要去。

傍晚时分,宋老偏回来家。老婆就把前晌瓜地里的事给他诉说一遍,末了说,前年个,因为几个瓜蛋子,你嘴贱,得罪了叫花子;今儿个我可没吭声,叫趴那儿不敢撅着。就这也挡不住人家造腾,还摸手心调戏我。这日子咋过法!

宋老偏蹲在门槛上左一袋右一袋地吸旱烟,磕磕烟灰说,叫花子收拾我,官府里管不住,今儿个这事是官府里的人干的,当官的应该能管。老婆说,那你击鼓喊冤去呀。宋老偏扭头问老婆,我记得你舅家表哥在南阳行署里当参议是不,他应该能管这事。老婆撇撇嘴说,人家西瓜大的事都管不完了,还来管你这芝麻?老偏摆摆头,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知道。咱小老百姓官欺民辖,不想个办法,两头受气没法活。老婆叹口气说,那我明儿个回娘家说说看。

五天头上,县衙下来传票,要宋老偏到堂听问。宋老偏跟着差人到了县衙,县长问,一星期前,有三个人到你的瓜园吃瓜,有这回事并不?老偏答,有。又问,那三个人胖瘦高低,年龄大小,你可曾记得?老偏答,有两个人年纪不大,个子柴些。一个年纪和我相仿,是个胖子。

县长对手下人说,去,叫臧胖子过来对质。不一会儿,臧胖子到堂。县长问他,一星期前,你们一同三人到城东宋洼办差,去人家瓜园吃瓜,可有此事?臧胖子楞眼看了一下宋老偏,说,回县长话,是吃过一回瓜。给钱人家不要啊。县长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指山卖磨,叫人家来县衙要钱。还敢狡辩!一边的宋老偏连忙说,县长大人,小民种的瓜就是吃物,差人吃几个,没指望给钱啥的,这个胖子不该调戏俺的后头人。

臧胖子连声喊冤枉,县长砰一声地拍桌子,臧胖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啥德行。东关那个小寡妇,你把人家逼得投河自尽。只是没有苦主告你,我才没有追究。来人呐,按住臧胖子掌嘴一百!

两个差人把臧胖子按坐凳子上,一人钳手,一人扇脸,直打得胖子脸肉隆起,嘴角流血。打够一百下,县长说,把它关到禁闭室,反省十天。你们差人下去吧。

县长满脸赔笑道,老宋啊,这点小事,你值不当惊动行署嘛。看看需要多少钱,我给你。老偏说,吃几个瓜就算了。穷汉子工夫也是钱,把瓜给他洗净擦干又削皮,临了还调戏俺那做饭的,这口热血难嚥呐!瓜不要钱了,手事费得给。

县长说,可以可以,手事费给你十块银元。老偏说,还有调戏妇女的事嘞。县长啧啧嘴,要说你这是一面之词。罢罢罢,再补给你十块。打总算账,你那二亩甜瓜,就是连瓜秧子都卖了,也不值五块钱。

把宋老偏送到县衙外,县长不住地叮嘱,以后呢,有个大事小情的就不要去行署说了。长官们日理万机,咱再去添麻烦,与你我都不好看。



三. 宋老偏从县衙临走时,县长命一个当差的牵过来一匹青骡子,让老偏骑上回家。进了宋洼村,老偏挺胸擷肚地骑在骡子上,指调着差人左弯右拐到了自己门前。下了骡子,把差人让到屋里喝了一碗开水,说了几句套话,便打发差人和骡子回了县衙。

老偏招呼老婆进了里屋,把口袋里的银元抖得哗啦啦响,然后一块一块地掏出来,放到老婆手里。老婆惊喜地说,老天爷张,这么多!一篮子甜瓜值恁多钱?老偏撇嘴说,妇道人家不是。给他洗瓜削皮,受他调戏,那才值钱哩。打今儿个起,我心里算是透气儿了,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句俗话一点也不俗。你看咱那头黑驴,一身的倔强,用树条子抽它一下,它就尥蹶子吭吭叫,及等骑到它背上,再用棍挝它也不拗犟啦。牲口跟人一个理儿。

乡长下乡查看,拐到宋老偏家吃饭,保长三天两头往老宋家跑,时常交待,有啥事只管言一声,看他谁敢呲呲牙儿!以前,官爷的焰光只能使宋老偏不寒而栗,现在才品味出来如此的温暖如春。

宋老偏买了二十亩地,两头牛,农忙时雇两个短工帮忙收种庄稼。三年头上,宋家的家业扩展到八十亩地,两犋大牲口。五亩甜瓜,三亩西瓜。宋老偏只管盘瓜,压瓜,掐瓜头,到了瓜熟季节,有伙计守夜看瓜。去集市上卖瓜,老偏连掌称带收钱。

三伏天,老偏在树荫下吃中午饭。一黄碗雪白的米饭,上面盖的是鸡蛋羹。正在往嘴里拨拉饭,冷不防瞅见一根棍在脚边嗒嗒地敲地。抬头看时,一个要饭的站在面前。要饭的是个半大孩子,有十五六岁,蓬头垢面,光膀子上背着破棉袄。搭眯着眼,嘴里喃喃地说,行行好吧大爷,给口吃的。老偏用筷子点捣这孩子,离我远点儿,吃饭时候站我跟前寒碜人!孩子说,就是趁饭时才来寻口吃的。俺是桐柏县的,家里失了火,老头娘都烧死了。俺姥娘家是山那边遂平县的。俺不认识路,歪跩到咱这里,饿得头晕腿软走不动了。好大爷哩,给口吃的吧。老偏不耐烦地说,你再赶个门儿吧。俺家的饭还不够吃的呢。

宋婆听见二人说话,从厨屋里出来,拿一块锅焦要给这孩子,被老偏断喝一声,败家娘们儿!瓜地里还有俩伙计,他们吃啥?宋婆吓得赶忙缩了回去。

孩子不走,嘴里仍然囔囔,给我一块儿凉馍也中啊。老偏把手中的饭碗顿在面前的石桌上,说,凉馍也没有。你不走就杵在那儿吧!孩子眼一亮,大爷你吃饱了,剩下这半碗米饭给我吃吧?老偏急忙捧起碗,站起来躲一边去,连三赶四往嘴里扒饭。咽下最后一口,擦擦嘴说,我用嘴吃,你用眼吃吧。没见过你这孩子恁死劲!


民国三十八年冬,北风呼啸,夜寒凛侵。宋老偏熟睡中忽闻窗外阵阵劈剥声,睁眼看时,窗外黄明耀眼。急忙披衣而起,门开处,浓烟扑面而来。灶屋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老偏扯嗓子喊叫起来。

庄子上偎来很多人,多是妇女和小孩,离着老远干咋呼。上来救火的仅是宋家的长工伙计,慢腾腾地往火头上泼水。老偏两口子像没头苍蝇一样豗突叫喊。火借着风威,顷刻间,梁椽訇然坍塌。宋婆边拾掇残破边呜呜地哭,老偏蹲地上,双手耷拉在膝盖上发呆。

从外面进来一伙人,有个头头模样的年轻人走到老偏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提溜小鸡一样把老偏推搡进屋。宋财主,还认识我不?老偏抬眼看了一下,我眼拙,认不得你了。嘿嘿,你以为今儿晚上贵宅遭了天火吧,实不相瞒,这火是我放的。我就在远处看着,如果庄子上的人都破身子来救火,说明你还没尽失人心,那我立马就撤走兄弟们,咱俩的梁子一笔勾销。偌大个庄子就嘣啊星地几个人上来忙活,说明你的为人不咋样。就这,我要找你说道说道。

老偏知道来者不善,勾着头说,好汉爷你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头头冷冷地说,行走江湖就四个字,图财、要命。你造的孽还不至于丢性命,那你就破财消灾吧。老偏忙说,要啥东西你只管说。头头咧嘴笑着说,啥都不要,就要一样东西---钱!方圆左近都知道你发得酱窝窝一样,我也不多要,一千块袁大头。

老偏噗通跪下,好汉爷你开开恩,我就是砸骨头铣扣也弄不来恁些钱哪!瘫坐在一旁的宋婆,用手扯扯老偏的衣袖,当家的,顾命要紧,有多少都给人家吧。老偏说,钱放哪儿了你知道,磕磕家底都拿出来吧。宋婆进里屋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才觳觳簌簌捧出来一袋子洋钱,双手递给头头,哆嗦着说,旮旯缝道都收拾干净,一个屁渣也不剩了。

头头把钱袋子扔给同伙,吐口粗气说,我也是穷苦出身,三灾八难闯过来不容易。今儿个就不再难为你了。可有一条,宋财主你得跟我出去一趟,咱俩有话要说。说罢,指使手下把老偏捆了起来。老偏两口子磕头如捣蒜,不住地哀告饶命。头头不耐烦地说,我说话算话,你已经拿钱买命了,我保证不杀你。

一干人把老偏押到村东河边,头头把绑在老偏身上的绳子解了一半,拽住老偏到一棵柳树前,把绳子缠在树干上。收拾停当,头头问老偏,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个要饭孩子么?嗯,贵人多忘事,我给你明说了吧。那天晌午,你吃的是米饭盖鸡蛋羹。把我馋得肠子拧绳。到死我都不会忘了你那句话,你用嘴吃,我用眼吃!今儿个我要坏坏你的规矩,让你从此后再不能说卖足的话!言毕,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端起老偏的下巴,用刀子去割舌头。

老偏不及告饶,将牙关咬得死死的。头头说,呀嗨,这货比我的门道多。念及那时你没上来打我,还有点人性,就给你留个记号吧。说着,命手下抱住老偏的头项,头头用刀尖探进唇内,左边划拉一下,右边划拉一下,两边的颊肉开裂的口子直到耳门前。血如水淌的老偏疼得大哭大叫。头头用匕首刮了刮老偏的咽喉,不哭中不?惹我恼了给你放脖血!

老偏养了几个月的刀伤,其间伤口化了脓,两边的口子没长严稳。原来的小嘴变成了大嘴,说话不关风,笑时露槽牙,吃饭时落饭。乡党暗地里称他“宋大呱哒”。



使用道具 举报

615
发表于 2024-6-21 10:16 |只看该作者
来看看老哥的故事翻到哪一页了

使用道具 举报

616
发表于 2024-6-21 10:25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4-6-18 06:34
老哥刘毛,是我多年的朋友,今天上街来赶集,给我讲了三个陈年旧事,我试着归置归置。

一.民国三十年, ...

这故事有传记的色彩,看着揪人,如果是个真事,那世道也未免太穷凶极恶了些。。

使用道具 举报

617
发表于 2024-6-21 13:50 |只看该作者
座有兰言 发表于 2024-6-21 10:25
这故事有传记的色彩,看着揪人,如果是个真事,那世道也未免太穷凶极恶了些。。

题目忘了加上了。
这是民国年间的事。
那个年代人人自危,因为一句闲话,一件小事,把性命都弄丢了。
哪像现在论坛上一派的信口胡言。

使用道具 举报

618
发表于 2024-6-30 22:43 |只看该作者
张老庄的张大憨赶着牛车去陈集交租子。


进了陈家大院,东家陈子固老远看见就打招呼,哟呵,大憨来啦!


大憨停稳牛车,一布袋一布袋往下卸粮食,陈家的伙计七手八脚上来帮忙。


过罢秤,张大憨抖抖精神,抓起一布袋粮食放在脚尖上,手脚并用,嘿地一声断喝,一百七八十斤的布袋飞上肩头。


一时兴起,张大憨甩掉破棉袄,光膀子干起来。二十多袋粮食入了库房,张大憨汗出涔涔,膀背上的腱子肉如涂油一般起明发亮。


东家陈子固捋着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哦,你老子就是好样的,到你这里还不穰茬。快快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张大憨咧嘴一笑,不瞒东家说,这十一月间天气哪里来的冷,就是实冻腊月,我还提桶井水应头浇着洗澡哩!


陈子固惊讶道,果真如此?我却不信。


管帐先生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眨了几眨,呲牙笑道,东家如若不信,可与大憨赌一把嘛。


张大憨也来了兴致,抱着膀子,瞪起牛铃铛眼珠子说,恁看赌啥吧!


管帐先生趋近东家说,老掌柜的,你看这偌大个院子不正可利用么……


回头对大憨说,今晚你就在这大院里住下来,赤条条一丝不挂,能挨到鸡叫三遍,你是好汉一条。东家情愿免你明年的租息。


大憨十分惊喜,问东家,可是真的?陈子固颔首道,就依管家的话吧。


入夜,管家拿锁钥关闭了大门,张大憨在院内把衣服脱净,隔墙撂给管家收存。


北方的十一月天气,入夜就寒冷起来,空里飞霜,寒气逼人。三更之前,大憨还有热饭暖肚,三更后渐渐抵挡不住入骨的寒气,不停地原地跺脚,把脚都跺麻了,还是止不住地嘚嘚斗牙;循着四合院的内墙小跑,就觉得寒气凝了血脉,僵了肌肤。捱到墙角的一辆破牛车前,他忽然有了主意,把牛车推翻,解开摽车轴的绠绳,把车轴和轮子一并卸下,轻喝一声,把带轮子的车轴扛上肩头。


农耕时代的车轮都是生铁铸就,连轴杠一起,可不有二百来斤。大憨扛上车轮,扎稳脚步,快步转圈走开去。半个时辰下来,已是通身汗淌。放下车轮稍歇,一待寒气袭来,重又扛起行走。


鸡叫三遍,晨光初露,管家开门进来,见此情景,失口惊叹,我的天爷!大憨你真是罗汉转世。那就照我说的办,明年五十亩地的租子全给你免啦!
第二年冬天,张大憨又来见陈子固,抱拳一揖,给东家请安。陈子固眯眼上下打量张大憨,但见大憨新衣新帽,白胖精神,全然没有往年的寒酸模样。不由呵呵一笑,大憨今儿个来,难不成还想捡去年那样的便宜么?我倒还有心再和你赌一把呢。张大憨喜不自胜,得亏东家看顾,今年的庄稼收成好,你又免了我的租子,多咱能过到东家你的日子,也算张大憨我烧了高香!


陈子固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只要你还能够耐得寒冷,万贯的家产唾手可得。今夜你再赢了,那五十亩地就算是你的啦。张大憨大喜过望,高声说道,东家不是玩笑话么?陈子固肃然说道,我几时打过诳语。


还是那个四合院,还是把门锁上,墙边还是那辆破牛车,张大憨还是赤身一条。定更时分,张大憨绕着院子开跑,跑了几圈有些吃架不住,心里暗忖,慢跑是冷,快跑带风也是冷。奶奶的,与去年那个晚上咋不一样嘞!


张大憨故伎重演,掀翻破牛车,把两个铁车轮轱辘出来,像举重力士一样,运满力气,抱起车轴,谁知这车轮重如千斤,几经鼓气努力,它竟纹丝不动。张大憨旋把一个车轮竖立起来,弯腰去扛车轴,两个轮子刚担负在肩头,已是气憋胸痛,脊骨如折,惨叫一声,推掉车轮,一屁股顿坐地上,大口地喘气,不停地哎哟。


漫天的寒气侵肌入骨,张大憨抱着膀子,跑也不是,蹲也不是,可可的无地自容。他把破牛车立到墙边当梯子,想跳墙过去跑掉。爬上墙头眼晕了,一丈多的高墙,这一身赘肉落下去,摔不死也要筋断骨折。试了几试没有胆量往下跳,只得慢慢的退下来。万般无奈的张大憨哇哇大哭起来。


院门开了,陈子固缓步进来,把一身棉衣给了张大憨,悠悠说道,野兔子不只在一个窝里趴着。你吃了一年饱饭,养这一身肥膘,还想凭着蛮力赚得巧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五十亩地非你所有,年年的租粮你还照交不误。回去吧。


使用道具 举报

619
发表于 2024-7-13 23: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4-7-21 15:24 编辑

我的洋马车


    自行车在早年我们这儿叫“洋马车”。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洋马车金贵得很,磕半拉家业买回来一辆,一家人像心肝宝贝样爱护它。

    没车子的人恨有车子的人,说是“旱田龙驮鳖,雨天鳖驮龙”。小孩子跟在车子后边唱“洋马车,跑哩快,崩了里袋崩外袋。修修补补十几块,看你瘪子跩不跩!”这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谁要捞到一辆车子骑,他就绝口不再骂人家。

    俺生产队有个老头叫“老党员”,他儿子叫富贵。

    老党员早年跟着冯玉祥的西北军当兵,后来投诚了八路军,再后来抗美援朝,还立过功。

    文化革命时,老党员登台宣讲革命历史,胸前还缀了两三个奖章呢。

    吃大食堂的时候,老党员的老婆得了肝病,四肢柴瘦,肚大青筋,不长时间就死了。

    撇下富贵这么个儿子。富贵也不顶饿,瘦的皮包骨头,小胳膊麻杆一样细,眼窑儿塌下去老深。

    好歹算逃了个活命,散了食堂,富贵都七八岁了。生性脆弱,谁要惹了他,咩咩地哭,收刹不住,一哭就是半晌。老年人烦他,哪有这样哭不到头的孩子,就是个泪人儿!“泪人儿”这个雅号他就落下了,一直到上学才有了“富贵”这个官印。

    我和富贵家是隔墙邻居,我不惹他,每当他悲哀不止的时候,我就坐他跟前,摇着他的手,别哭了嘛富贵。咱俩藏老猫去中不?

    七七年,老党员得到了民政部门补发的一些款子。这时候富贵也出落成一个大孩子,虽然清癯黒瘦,也想寻个老婆,也想烧包啊,他就要老党员给他买辆洋马车。车子买回来了,富贵无论出门干啥都骑上洋马车,一个村子的人都眼气他。

    贵记仇,凡是早年欺负过他的人,甭说来借车,就是摸摸车子他都不愿意。

    富贵对我好,我就是用他的车子学会骑的,还是他在后边扶着教会的。

    分田到户了,我父母亲也学会了做小生意。农闲时,母亲炒花生卖,父亲在街上摆个纸烟摊儿。

    那时候花生种植的少,需要去乡下买来加工;街上没有烟草批发,要到城里去买。我或是下乡买花生,或是上城里批纸烟,都去富贵家借车子骑,富贵从来没“顿”过脸面。

    那时的“茅庐牌”香烟零售才一毛钱一盒,批发价九分钱。一箱四十条,批发价三十六元,还不抵现在的一盒烟贵呢。

    打客车进城不划算,四十里路程,不说在城里吃顿饭,光来往车费就把利润噍干了。

    没办法,还得跟富贵借洋马车用。

    城里的烟草批发站,大房子里烟箱摞到梁头上,只要付钱,要多少都给你。哪像现在,烟草专卖,定点供应,价钱还死贵。

    我批了两件茅庐烟,用绳子系好,一左一右固定在车子后架上;又去市面上买了一大包“膨香酥”。膨香酥这玩儿是用机器挤出来的,二尺来长,粗如蛋黄,管状中空,用塑料袋装起,牛腰来粗才十来斤重。两件香烟骑跨在后座上,恰巧上面有个平台,就把膨香酥安排在上头。

    出城时刮起了北风,向北走就是迎头风;到二十里铺再折向东,风就从左往右刮。车子载的东西不重,但面积大招风。蹬车子很费力,两手攥紧车把,还要向来风方向倾侧以保持平衡。那时节路面都没有硬化,道路随高就低,路面磕磕噔噔。我一面拼力流汗,一面心疼人家富贵这把车子,上坡时蹬得咯咯吱吱响,车子累坏了对不起富贵呀。

    蹬到了五道沟岗上,再往前是下陡坡,坡底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拧弯的桥。常听人说五道沟这地方“紧”,大天晌午有鬼叫唤。这会儿正是晌午头,又饿又累又怕。前后幽无人迹,硬着头皮骑下去吧。

    快到桥上的时候,河槽里一阵狂凤撞过来,连人带货一起裹下路基。一阵昏眩,憋闷的要死。许久才呸地吐口泥沙,推开压在身上的车子。

    纸烟箱子摔散了,膨香酥筋骨寸断,才扶起车子,发现左手掌血如泉涌,抹去血污,掌心有一道口子像小孩子嘴样,赶紧摁住,抓一把土垃面揞上;褂子肘部也跐烂了,索性撕下一绺布条缠在伤口上。

    强忍浑身伤痛,把车子扛到路面上。车子灰头土脸,右边车把的镀光蹭掉一大块,龙头歪斜,前轮失去圆匝。我用两腿夹住前轮,将龙头扭正;用手按压车轮,矫正车轮的弧度凸变,车轮终于能转动了,但仍不免蹭前叉子。

    下到沟底,把散乱的纸烟装进膨香酥袋子里,再把没摔散的纸烟窝在箱子里,重新捆在车子上。车子是不能再骑了,推着走路,那车轮子准时到节点上嗤啦一声,哦,这嗤啦一声是转了一圈。

    嗤啦了四千多声,终于到家了。

    把富贵的车子摔得不成样子,没脸送还人家,只有弄去修车铺修理。修车子的潘师傅啧着嘴说,娘那个儿,没把人摔坏算是万幸!潘师傅用螺丝拧子把车辐条这边松松,那边紧紧,又用抹布通身擦拭一遍,掂起车子照地上弹了弹。好啦,给富贵送去吧。下回骑车子可得注意喽。

    车子送到富贵手里,富贵没说啥。我不能瞒他呀,我说,兄弟,你看这车子把上碰掉一块,镀光是添不上去了。福贵脸一寒,咋弄球哩呀!扭脸看见我包着的手,他问,手也是摔的吧?我满脸发烫,嗯了一声。他说,紧照护着伤口吧,可别叫发威啦。

    打那以后,再不敢找富贵借车子用。父母叫我进城买货,我就坐客车去。父亲说,拢共就那几个利钱,来往打车都搌光了。母亲说,咱也买个洋马车吧,光借人家的车子,孩子也抹不开脸皮儿。

    我买回来洋马车的时候,村子里几个小青年都有了。闲来无事就相互对比,不是比稀罕,而是比车技。

    以前借人家车子骑,我只会骗腿上车子,有了自己的车子,就学会了“掏腿”上车。所谓掏腿,就是从车子横梁上把右腿迈过去。这样子不好掌握平衡,弄不好会撂个子。学会了掏腿,同伴们笑我还是小儿科,人家都会单丢把了,有个叫“斧头”的,比我小两岁,竟然会双丢把了。斧头给我说,双丢把还不算本事,街西头的杨毛,烦恼别人借车子,把一边的车子把都锯掉了,仍然不耽误驮东西上路。

    说起来杨毛,那可是个人物。他母亲早亡,父亲把他带大。父亲是退伍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文革初期,父亲也去世了,杨毛就成了没笼头的野马,学会了偷盗,穿宅越院不在话下。受过劳教,因为他父亲有功,没有判刑。有一次,公社领导问他,听说你骑车子本领高,表演一下看看吧。杨毛说,平路上没意思呀。领导说,那就去水库渡槽上比划吧。

    水库下游有个跨河渡槽,渡槽里满荡荡的流水,渡槽下是几丈深的河床。渡槽帮沿宽可二尺,寻常人走在上面都眩晕打颤。杨毛骑上他那辆单把车子跑上渡槽,上身不摇下身不晃,笔直地通过四五百米的渡槽,引来旁观的人拍巴掌喝彩。公社领导啧啧称奇,这货托生到农村可惜了,参军当个侦察兵啥的,绝对够料!笼络着他吧,给他找个活儿干干。
合作社有个理发店,把杨毛安排进去,半年实习期满可以转正。遗憾的是杨毛不收心,不到半年就不辞而别了。后来因为偷盗屡教不改,两次判刑。从劳改队回来后就销声匿迹了。再见杨毛已是二十多年后,花白头发,略胖,凤目微眯,一脸和善。他老婆守家没有改嫁,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上了大学,毕业后当了教师;儿子参军,是个军官。杨毛在东莞开了一爿理发店,雇了伙计。老婆带着孙子也偎他去了。

    综合厂是乡办企业,厂里有个采购员叫刘文清,是个转业军人,为人爽朗和气,外人送号“刘现成”。不管是谁找他弄些紧缺东西,他总是乐呵呵地说,木事木事,现成哩。父亲央刘文清给弄辆自行车,刘文清说,这个现成。别看供销社回来一批车子呼啦抢完了,咱给它专事专办。你家那小伙子是该有把车子骑,快寻媳妇了,车子手表收音机是门面。父亲把给他二百块钱。刘文卿说,用不了恁些钱。这样吧,多退少补。

    大概有两个月,刘文清果然给买回来一辆车子。他给我说,娃子乖,车子回来了,正价一百三十六。飞鹰牌的,后轮加重,带个百八十斤东西哞哞叫!搬回去找你老潘叔,绘上就能骑。

    八零年秋后的一天,“斧头”给我说了一桩贩烟叶的生意。

    那时斧头还没结婚,对象是官庄街的。

    分田到户,种田的人有了闲散自由,为官的人心里也活泛起来。综合厂几个领导看烟叶有利可图,就从外地请来了烟叶技术员帮他们收购烟叶,这个技术员就是王贵庭。

    王贵庭来到综合厂,闲暇时间就打听斧头,说是他表妹夫。综合厂采购员刘文清说,这街上斧头倒是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亲戚。刘文清就把斧头喊过去,当面一对证,果然是表妹夫。是亲戚三分向,相互交往中王贵庭就把烟叶的利路悉数说给斧头听。

    因为我当过烟叶技术员,斧头就找我商量。他说,隔行不取利。你炕过烟叶,知道烟叶里头的路数。咱俩一起出去收烟叶,收回来就找王贵庭去卖,他说准能赚几个。

    我和斧头骑车的技术不相上下,跑个百八十里地不成问题。两个人就按照王贵庭指示的烟区途径,下乡去收购烟叶。

    烟叶的等级很有讲究。质量好的烟叶都长在烟秆的中部,分中1、中2、中3三个等级;顶部的叶子叫稍子烟,叶子薄且小;底部的叶子叫脚叶子,颜色发乌且枯燥,都不值钱。王贵庭交待过,尽量收中部烟,稍子烟和脚叶子净占堆还卖不上价钱。

    烟叶的购销都是国营,收购烟叶的地点称为烟站,烟站里主管收购烟叶的人有权制订等级价格。权力无人监管,必然出现绕搅事。收购人员有亲戚,有朋友,有送礼拉上关系的,他们去卖烟叶多数等级高价钱贵;非亲非故又没有关系的人去卖烟叶,必然会遇到压级压价。犯了龃龉,吵闹、打架的事时常发生。有些人一气之下,把烟叶拉回去,扬言宁可叫烟叶烂在家里,也不跟这些龟孙们打交道啦。

    综合厂能揽下收购烟叶的生意,估计是厂里领导想搞点外快,因为经销烟叶就不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我和斧头下乡收烟叶,没进村先在村头瞭望,这村子有烟叶炕房就必然有烟叶。那时候的农村没有楼房,烟叶炕房鹤立鸡群,高出普通民房又多在村外,一眼就能看见。

    进村只要一吆喊收烟叶喽,就有人出来搭腔,领到家里去,兜出烟叶让看。问他啥价能卖,他就说,俺这烟叶拉烟站去,给一块二俺没舍得卖。看看这成色,给一块二不是拿捏人嘛!

    我给斧头说,给他涨五分钱吧,种烟不容易。斧头说,你可掌握好了,下力气驮回去没啥,千万别赔了钱。

    我回头对卖主说,这东西放屋里,不当吃不当穿,变不来钱是枉搭。趁烟叶原潮过秤,没有损耗,不然你再拉去卖,不一定有好价钱,而且风刮日晒还有蚀号。卖主点头说,给你吧。看你说活恁融和。

    生意谈成,就让卖主找秤来过秤,卖主说,谁家孩子都有名儿。我这烟叶都有斤两,就依你的秤吧。看你两个年轻人也不像赖货。

    烟叶称下来是二百多斤,按一块二毛五付钱。卖主很满意。帮助我俩往麻袋里装。麻袋如果不够用,卖主就拿出自己的蛇皮袋子。

    自行车就扎在门外,一包包往外抬,用绳子绑定在车子上。我总是多带一些,斧头不过意;我对他说,我这是加重车子,能承载。再说了,去卖烟叶还得仰仗你哩。

    烟叶买回来,再去卖就指望斧头了。大场合里,王贵庭不能和斧头客气,翻翻检检一通,洗过手,慢条斯理地说,烟叶是不赖,也只能评个中3了。我对他说,这都是中伏打的叶子,叶片大,油气足,色道金黄,最起码给个中2吧。王贵庭愣着眼瞅我,呵,听口气你还是个行家哩。斧头接嘴说,那是嘛,他也当过烟叶技术员呢。

    中部烟三个等级,每个等级相差两毛钱。这烟叶是按中3买回来的,能卖到中2,每斤就多卖两毛钱。结果,王贵庭按中2把这烟叶收购了。二百五十多斤烟叶,赚了五十多块钱,请王贵庭下了馆子,斧头和我每人还分了二十块钱。

    那个时候当个万元户都上讲台、戴红花。可想一趟生意赚二十块钱是何等的欢喜。

    突然有一天,王贵庭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没抢救过来,死了。我和斧头下乡收卖的烟叶顿时没人收购了。停了几天,综合厂负责人打开库房往外出货,我和斧头趁机把烟叶弄去卖,负责人说,你俩的烟叶不能收,我不懂行啊。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收下,给的价钱低得不能再低了。我和斧头的烟叶生意就此算做到头了。

    后来分田到户,再后来改革开放。渐渐地有了摩托,自行车慢慢地退出历史舞台。现在见到的骑自行车的人,多数是跑长途的驴友。问他们车子价格,高得吓人,一万多的都有。
苦日子漫长,好日子真快!

使用道具 举报

620
发表于 2024-7-17 11:05 |只看该作者
赏读!

使用道具 举报

621
发表于 2024-8-1 21:32 |只看该作者
赌一把

张老庄的张大憨赶着牛车去陈集交租子。

进了陈家大院,东家陈子固老远看见就打招呼,哟呵,大憨来啦!

大憨停稳牛车,一布袋一布袋往下卸粮食,陈家的伙计七手八脚上来帮忙。

过罢秤,张大憨抖抖精神,抓起一布袋粮食放在脚尖上,手脚并用,嘿地一声断喝,一百七八十斤的布袋飞上肩头。

一时兴起,张大憨甩掉破棉袄,光膀子干起来。二十多袋粮食入了库房,张大憨汗出涔涔,膀背上的腱子肉如涂油一般起明发亮。

东家陈子固捋着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哦,你老子就是好样的,到你这里还不穰茬。快快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张大憨咧嘴一笑,不瞒东家说,这十一月间天气哪里来的冷,就是实冻腊月,我还提桶井水应头浇着洗澡哩!

陈子固惊讶道,果真如此?我却不信。

管帐先生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眨了几眨,呲牙笑道,东家如若不信,可与大憨赌一把嘛。

张大憨也来了兴致,抱着膀子,瞪起牛铃铛眼珠子说,恁看赌啥吧!

管帐先生趋近东家说,老掌柜的,你看这偌大个院子不正可利用么……

回头对大憨说,今晚你就在这大院里住下来,赤条条一丝不挂,能挨到鸡叫三遍,你是好汉一条。东家情愿免你明年的租息。

大憨十分惊喜,问东家,可是真的?陈子固颔首道,就依管家的话吧。

入夜,管家拿锁钥关闭了大门,张大憨在院内把衣服脱净,隔墙撂给管家收存。

北方的十一月天气,入夜就寒冷起来,空里飞霜,寒气逼人。三更之前,大憨还有热饭暖肚,三更后渐渐抵挡不住入骨的寒气,不停地原地跺脚,把脚都跺麻了,还是止不住地嘚嘚斗牙;循着四合院的内墙小跑,就觉得寒气凝了血脉,僵了肌肤。捱到墙角的一辆破牛车前,他忽然有了主意,把牛车推翻,解开摽车轴的绠绳,把车轴和轮子一并卸下,轻喝一声,把带轮子的车轴扛上肩头。

农耕时代的车轮都是生铁铸就,连轴杠一起,可不有二百来斤。大憨扛上车轮,扎稳脚步,快步转圈走开去。半个时辰下来,已是通身汗淌。放下车轮稍歇,一待寒气袭来,重又扛起行走。

鸡叫三遍,晨光初露,管家开门进来,见此情景,失口惊叹,我的天爷!大憨你真是罗汉转世。那就照我说的办,明年五十亩地的租子全给你免啦!



第二年冬天,张大憨又来见陈子固,抱拳一揖,给东家请安。陈子固眯眼上下打量张大憨,但见大憨新衣新帽,白胖精神,全然没有往年的寒酸模样。不由呵呵一笑,大憨今儿个来,难不成还想捡去年那样的便宜么?我倒还有心再和你赌一把呢。张大憨喜不自胜,得亏东家看顾,今年的庄稼收成好,你又免了我的租子,多咱能过到东家你的日子,也算张大憨我烧了高香!


陈子固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只要你还能够耐得寒冷,万贯的家产唾手可得。今夜你再赢了,那五十亩地就算是你的啦。张大憨大喜过望,高声说道,东家不是玩笑话么?陈子固肃然说道,我几时打过诳语。

还是那个四合院,还是把门锁上,墙边还是那辆破牛车,张大憨还是赤身一条。定更时分,张大憨绕着院子开跑,跑了几圈有些吃架不住,心里暗忖,慢跑是冷,快跑带风也是冷。奶奶的,与去年那个晚上咋不一样嘞!

张大憨故伎重演,掀翻破牛车,把两个铁车轮轱辘出来,像举重力士一样,运满力气,抱起车轴,谁知这车轮重如千斤,几经鼓气努力,它竟纹丝不动。张大憨旋把一个车轮竖立起来,弯腰去扛车轴,两个轮子刚担负在肩头,已是气憋胸痛,脊骨如折,惨叫一声,推掉车轮,一屁股顿坐地上,大口地喘气,不停地哎哟。

漫天的寒气侵肌入骨,张大憨抱着膀子,跑也不是,蹲也不是,可可的无地自容。他把破牛车立到墙边当梯子,想跳墙过去跑掉。爬上墙头眼晕了,一丈多的高墙,这一身赘肉落下去,摔不死也要筋断骨折。试了几试没有胆量往下跳,只得慢慢的退下来。万般无奈的张大憨哇哇大哭起来。

院门开了,陈子固缓步进来,把一身棉衣给了张大憨,悠悠说道,野兔子不只在一个窝里趴着。你吃了一年饱饭,养这一身肥膘,还想凭着蛮力赚得巧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五十亩地非你所有,年年的租粮你还照交不误。回去吧。


使用道具 举报

622
发表于 2024-8-11 21:03 |只看该作者
三伯

三伯不是亲三伯,只是他比我父亲年龄大,行三,姓张,家住山里头的台山河村。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闹文革,学校乱的很,老师不敢管学生,任其旷课。


家里穷,父母亲就让我去山里干活。拾柴,割淮草,铩荆条,这些东西盘下山,都能换钱,接济家用。


台山河村的三伯早年和我父亲相熟,我就以这菲薄的关系,长住在他家里。


三伯家四口人,妻子,儿子,大哥。妻子是后到的,前夫是地主,土改时被镇压了,由于惊恐,得了疯癫的病,整天勾着头,嘴里不停地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话;儿子是她从那家带来的,比我大三岁,上了几年学,了无兴致,就回家来干活了。三伯的大哥是个光棍汉,脾气执拗,不怎么说话,就知道干活。
山里人那个热情和担待到现在我都不能忘。入腊月,成群的拾柴人进了山,台山河村各家各户都住满了拾柴人。三伯家最少也有三伙人众;这一伙人刚吃罢饭,那一伙人接着生火煮饭。一天到晚,锅台都是烫手的。

上山拾柴的人都要带伙食,我的伙食实在寒酸,红薯面,用来做馍馍,黄豆面用来擀面条,极少有好面(麦子面)。每次进山,放下扁担,三伯就笑眯眯地说,把面兑一起吧,俺吃啥你也吃啥。山里稻田多,有大米吃;他们开的还有私家荒地,不缺麦子面。把伙食跟人家搅在一起,分明是我占了很大的光。三伯母虽然脑筋不正常,简单的饭食还是会做的。每逢做好了饭,我拿碗去吃的时候,她都用眼横我,嘴里叽里咕噜地发恨声。这时候三伯就赔笑给我说,神经头女人,你可别在意。赶紧吃饱了,好上山干活。


村里有个林业工作站,常驻一两个人,对拾柴火的人管得很严,经常向拾柴的人宣讲林业政策,凡是山上的林木一律不准砍伐,除非树木倒地朽枯,才能作为柴用。其它灌木丛虽然可以樵采,但经不住拾柴的人多,大家取向一致,把那些野生的灌木收拾得无处藏身。每天都有百十担柴火下山,近处的山岭上到处都是惨白的道路,树木萧疏,树的落叶都很难弄到。要想拾到干树枝,必须进入大山深处。


进了深山,我胆子小,树木阴郁的地方不敢去,怕狼;峭壁有一株枯树,我不敢上去砍,怕摔下来。只好岭上沟里到处踅摸。有人都担柴下山了,我还没拾够一捆,心里那个又气又急。
有一天很幸运,遇到一棵倒卧的枯树,我把它打截成劈柴,挑在肩上足有百十斤。下山时途经一段石板路,路如牛背,石棱凸起,两侧陡滑,人必须走在石棱上。忽然刮起一阵山风,甩得我拿不稳脚步,脚下一滑,担子未及脱肩,一屁股蹾坐在石棱上,腰股的剧痛直迫心胸,闷乱闭气,号哭的气力都没有。就地翻滚了多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料理好倾仄横斜的柴担,跌跌撞撞地挑下山来。



三伯身上有很重的残疾。他年轻时当过兵,徐州会战时开小差跑了回来,把当兵时弄到的钱买了几头牛,在山上放养。夏天雷雨,他浑身淋得水湿,躲去石崖下边避雨。一觉醒来就觉得周身困痛,寒战发烧。找医生弄了几服药吃,发烧退掉了,身体强痛却落下了。慢慢的腰也弯了,还气喘咳嗽。五十来岁就失去了劳动能力。夏天拿一把破芭蕉扇,去大树底下乘凉;冬天偎坐在火塘旁烤火。后来喘咳愈发厉害,动辄呼吸迫促,喉中痰鸣。索性把床铺挪到地上,大块的土坯周遭围住,中间揎满麦秸,热天铺张凉席,冷天厚衣暖被。严寒天气,床围子外边是火塘,栎木疙瘩燃的火炽烈灼人,床头一个瓦盂,里面盛了灰土,咳出的痰涎就吐在里面;床尾放把夜壶,温暖的烟火气息里,时不时可闻到丝丝的尿臊气味。


三伯瘦长的脸,头顶尖尖的,很像蒋委员长的样子,鼻子嘴巴都像。穿戴跟蒋委员长可差远了,灰洋布做的袄子,汗渍、落痰、烟熏,把袄子的前襟浆得起明发亮。儿子叫甲寅,属虎的,快二十岁了,媳妇还没娶到家里。大伯只管干活,逢事不问;甲寅屋里屋外,赶集上店,称盐灌油买药,忙得不可开交;三伯母不会缝补浆洗,只能在三伯的比划指使下做些简单的事情。这样以来,三伯的形象就邋遢了。

三伯的脑筋不是一般人所可比及的,别看他整天躺在家里,他枕头边那个小收音机告诉他天下的大事;村里邻居们和山外来拾柴的人也会告诉他很多大事小情。他总能把得来的信息条分缕析得清清楚楚。

文革时期,林业工作站把村里的自留坡强行收走,文革后落实政策,林站把吞并的坡地退还给村里。这时村里有一家姓李的出头挑事,说退还的自留坡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老李家的,国家既然退给了,这些坡地就应该归李家所有,并把原来的契约拿出来和生产队纠缠。生产队不同意,李家就告到乡里,乡里模棱两可,李家就告到县里。县里下来人解决,生产队长就把县里的人领到三伯家。


三伯斜依在被窝里,吩咐甲寅赶紧烧水沏茶。干部们看看屋里不卫生,连声说别费事别费事,谈正事要紧。三伯问,老李家说大片的自留坡都是他的,有啥证据不?干部把文件夹打开,从里面捻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三伯。三伯笑着说,纸上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你只管念,我仔细听。干部就把这张李家的契约念了一遍,上面写的分水四至十分详尽。末了,三伯问,最后面缀的日期是哪一年啊?干部说,民国三十八年三月十五日。三伯说,这不就明白了嘛。民国三十八年,咱这还没解放呢,拉锯战争打得不开不交。这张契约是解放前的,台山河各家各户分的自留坡是解放后分的;共产党的政策是依照解放前的,还是依照解放后的?俺是个平头老百姓,不大懂理论政策,还要领导们回去自己拿主张。


干部们面面相觑,又都笑了起来。夹公文包的那个干部挑起大拇指夸三伯,你真是心如水明如镜。不动声色给我们上了一课!

腊月二十早晨,老山风刮起来,灰蒙蒙的天空抖落化肥一样的雪霰,消停一会,又下起来毛毛雨。次晨早起,看那山峰都戴上了白帽子,山根的岩壁黑黝黝很显眼;村子里的树都披上了光溜溜的盔甲,山风刮过来,大树小树在摇摇晃晃里发出咯咯喳喳的响声。
昨天我已经旷了一天工,心里很不安生。快过年了,家里等着柴烧,来山里五天了,还没拾够一车柴火,咋弄法。吃罢早饭,我把绳子绾在扁担上,动身上山。三伯说,这天气不行啊,冷不说,路滑的很。我说,这两天俺爹就来车子拉柴,现在还不够一车,我着急呀。三伯叹口气说,你就近找找吧,流冰坠断的树枝子拾回来一些算啦。

登上山坡,路果然很滑,我就专拣路边的草地走。走到坡脊,鹅毛大雪挟着山风迎面扑来,浑身瞬间成了雪人。路径湮灭,到处白茫茫晃得眼都睁不开。我迷路了,一跐一滑只顾往山下走,一脚跌进沟壑里,蛄蛹半天才爬出来。

看见有两块合拢的大石头,我知道它叫“河蚌石”,这才惊觉走反了方向,这里离台山河村有十几里地。每次上山拾柴,回头路上都要在“河蚌石”下歇息一会,今天困在山上,只有进入石匣内躲躲了。石匣里可以避雪但不能避风,尖利的冷风从脖子里衣襟下往身上钻,不多会,前心后背都是入骨的寒冷。不觉得冷泪交流,想俺长这么大,受尽饥饿颠簸,如今冻死在荒山野岭,苦难是了却了,只是对不起生养我的父母双亲!

热泪在脸上结成冰豆,四肢逐渐冻僵。就听见风雪中有时断时续的呼唤。我猛地一激灵,爬出石匣,大声呼喊,我在这儿呐,快来救命啊!那人循声跑来,原来是甲寅哥!他浑身是雪,呼着热气说,可找到你啦!再喊这几声没人答应,我就回家去了。

甲寅哥腰里束根稻草绳,他把稻草绳解下,缠在我的双脚上,说这样走着不滑。你紧跟着我,别走错脚步。掉进雪窟窿里,人都闷死啦。
进了三伯家,火塘里劈柴燃的正旺,三伯叫甲寅哥拿来他的棉袄棉裤给我换上,不住地感叹,多好的半大孩子,冻死在山里,我咋给你爹娘交代!甲寅哥说,那么大的山,要我上哪儿找去?亏是你命大,这回你三伯算放心啦!

这年十一月间,三伯病得厉害,住进医院了。甲寅哥陪护他,吃饭都是在我家。
半夜里,甲寅哥忽然来敲门,对我说,你三伯怕是不行了。趁着还有一口气,我想把他抬回去。我对甲寅哥说,你先去医院看护着,我这就去找队长,让他派几个人抬三伯回去。
生产队里的劳力去山里拾柴差不多都在三伯家住过,程度不等都摊了人家的恩惠。不多会儿就集合来七八个男子,绑了一副担架,赶快去医院。三伯已经停止呼吸,灯光下他半张着嘴,面如土色,斯人已去,再也听不到他给我谈古论今了,再也得不到他的嘘寒问暖了。

埋殡三伯的那天,我也披麻戴孝,搀着悲哀不止的甲寅哥去了坟地。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北斗六星文学网所有文字仅代表作者个人言论,本站不对其内容承负任何责任。

Copyright ©2011 bdlxbbs.cn All Right Reserved.  Powered by Discuz! 

本站信息均由会员发表,不代表本网站立场,如侵犯了您的权利请发帖投诉   

平平安安
TO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