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母亲旁边的老太来了大概一个月要多了吧?对这件事我的确关注得不够,直到前天听父亲告诉我这个老太近期可能出院才引起我对这个老人的注意,可也是较为有限的那种。好像要回老家吧,父亲又告诉我,老太的家属决定放弃在这里治疗了。恰好隔天便轮到我去医院给母亲送饭,所以对这个老太的观察比以前便仔细了些。
母亲仍不理我,明明见她醒着,眼珠会转,趴在她耳边疾声问她是不是还认得我,母亲以漠然的态度答我,连喊她几遍,护理她的阿姨想必也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指着我问她,让母亲看看正堵着视线的眼前人可是自己亲生。母亲既不点头,也未摇头,目光呆滞而又予我装出来的感觉,此刻阿姨告诉我,母亲的内心仍在产生活动,但凡她醒来,尤其父亲被她见着,母亲的说话简直还算流利。尽管这个护工为母亲提供服务才两个星期,但显然她对母亲的了解已经很多了。
阿姨辛苦,同时看护两个病人,二十四小时须臾不离,这种滋味何必体验?所以我看看快八点半了,阿姨也给母亲翻过了身,擦洗已毕,于是问阿姨要不要去外面采购一些生活用品。肯定因为没有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所以阿姨的回答予我激动之感,所以我又向她提议最好十点以前能回来。因为过了十点我就会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大多十点半之前我会跟阿姨道声再见,当然也会跟我母亲这么说,不管她会不会理我。
阿姨拔腿便走,消失于我眼前,姿势如飞,似也有一副隐形的翅膀。
于是又见护士们来,有的为了送药,问我妈叫啥,得我回答,对照自己手里攥着的药品所贴的名字是不是符合,却又不递给我,大多放在母亲的床头柜。也有来为母亲输液的,见他们来我就会把头转向窗外,还是不忍看母亲被扎,哀其不幸,况又与我连着血脉。还有些护士一来就会把我轰走,马上拉起围帘,有时还会跟在我后面等我走出病房后不忘把门关上,这时的我经常会觉得自己像条狗,一条不受她们待见的狗。幸亏还不算笨,总会恰好觉得自己该去抽烟了……
见过各种护士以后病房才能真正归于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呼吸,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听得出来,声音发自母亲的肺腑,还是她旁边的那个老太。
老太的床靠着窗,我看着她的时候她正闭着眼睛,像在睡觉,呼吸均匀。可我又觉得她并没有睡,因为她的表情太安详了,反而使我不信。莫名的感觉告诉我,恰恰相反,她似活在一个我所不能了解的世界,此诚幸福满满。念及此处我转头看了看窗外,飘雨告诉我风正在往哪个方向吹。于是眼前又映入晴日模样,阳光普照,我立定的此处也曾温暖无限。
下去抽了根烟,又在应急通道偷偷抽了一根。于是才决定使自己安静下来坐在那个老太的床尾的看护椅,想感觉感觉源于老太的那种看不见的电波。老太一直在睡,表面如此,安谧极了。可我却隐隐觉得她的内心世界丰富无比,那里还在产生活动,热烈又冷峻,较我的母亲故事更多……
阿姨回来了,高兴的样子,购物的感觉使她愉快,我也是,却故意不让她有所觉察。放下手里的东西阿姨马上把自己投入到工作状态,我愈暗暗欢喜。
给母亲鼻饲完我们自己调制的营养液阿姨开始为老太清理病床,我只好把自己挪开,回到母亲床前。这时忽然听见阿姨叹了口气,说出三个字来:“可怜啊!”
我把头转向阿姨的声音肯定被她发现了,于是又听阿姨告诉我,老太唯一的儿子不来医院多于半月了。阿姨又把自己所知告诉了我:那个儿子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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