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我睡懒觉醒来,窗外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小腔小调的样子。
离离同学说她们那儿也在下雨,看来是的,北方的五月,还有着春的余愁,这余愁弥漫,不偏不倚的铺满整个华北。或许因为“恩泽”太广,所以雨丝很轻,雨势很薄,凄寂而绵绵,不带一点夏雨的暴烈。
我在这样的细雨里出门,喜欢随意的穿上耐雨的凉鞋。对于五月,凉鞋还是有点太凉,看起来不合时宜。尤其我一对四十三号的大脚,初夏里露趾而行,更是时宜不得。我上大学的时候,一直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形象。这种形象并不稀奇,因为我们有一群臭味相投的人,都是这样的“不合时宜”。
那时候,只要天气稍稍热起来,拖鞋能够穿出宿舍,我们楼层几个宿舍的汉子们,便开始穿着拖鞋周游校园。除了进教室上课,穿着拖鞋可以干任何事。去食堂打饭自不必说,就是去操场上打篮球,我们也是穿着拖鞋打,因为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箴言鼓励,我们打法野蛮而凶狠,被冠以“拖鞋帮”而闻名遐迩。
我脚丫子四十三号,是我们宿舍里脚最大的,鞋也最大——我的鞋兄弟们穿不了,不垫棉花走路会哐哐响,兄弟们的破鞋被我穿过一回后,也得丢,因为尺寸被我撑大了。我常常引这双大脚以为傲,但未曾敢去对门傲过,因为对门有个说话瓮声瓮气的刘大傻,脚丫子像两只千年比目鱼,扁而硕,巨而丑,拖鞋都是定制的四十七号,走路打铁一样,啪啪作响。按照我们的理论,刘大傻这样鱼蹼般的大脚,是鸭嘴兽的体质特征,绝对应该成为一个游泳天才,可惜的是,刘大傻除了淋浴,洗澡都不敢进澡堂,怕溺水。
刘大傻瘦瘦高高,模样眼神有点像港片里的大傻哥,凭此而据得这诨名。大傻同学确然不傻,能接受“大傻”这个名字,就说明他很能藏智,有些奸滑。此外,他还好客的要命,买一包瓜子都要满宿舍分享,吆吆喝喝地,把每人几粒的恩惠做成一场法事的样子。所以,人人觉得他拙黠而可爱。
也是这样的天气,楼外薄雨如雾。周末无课,宿舍兄弟泡妞的泡妞去了,没去的在蒙头睡懒觉,而我在床边无聊发呆,刘大傻啪叽啪叽走来我们宿舍,看着我故作神秘地说:走,去东门一趟!我说:干哈去?他说:不干哈,雨里走一趟,有好事!
我下了床,拿了伞,准备跟他去“好事”一番。他却说:别打伞,只在雨里走!我说:这不有病吗?! 他说:没错,所以让你陪着我走,两个人病情就不太重,就不尴尬。我说:干死你!但还是跟他一起走进了雨里,还有点探险的小兴奋。
我问他我们到底去干嘛,他说:去路过一下马蹄湖,看一个病人。我说:靠,果然真有病!
我们在雨里走着,雨太小,衣服好久也不太湿,只是路上行人偏少,刘大傻的拖鞋声啪叽啪叽的响,让我觉得怪异。到了马蹄湖,我问他:病人呢? 他指指一棵柳树,说:在那呢,你去看看长得好看吗。我才发现,湖边长凳后面的柳树下,站着一个姑娘,穿着藕色的卫衣,帽子套在头上,雨中孤零零的,背影很是楚楚。我问大傻:你认识她?大傻摇摇头,嘿嘿一笑说:刚才BBS上看到的,有人说有个美女在湖边雨里站了半天了,所以拉你过来看看。我说:靠,真无聊,既然来了,你快上去救美搭讪吧!大傻说:救个屁美,你看人家穿的是防雨的卫衣,相当于雨衣,看个风景而已,我们傻兮兮的穿着衬衣冒雨来跟人家“同病相怜”,才是真有病。我说:发帖子的人不说清楚,胡乱猜,有病,你骚心太重,有病,我陪你来,脑子进水了,也有病,我们都有病,反倒是这个病人,穿着雨衣赏雨,正常的要命!大傻嘿嘿一笑:无妨,无妨,我们不装病,怎么来看病人,既然病人没病,空欢喜一场,也是一场欢喜!我说:大傻,你说这话,证明你已经病入膏肓。
我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好像惊动了十米外的紫衣女同学,她回过头来看我俩,模样有点让人失望,又嫣然一笑,惊得我俩就赶紧溜了。走到大中路上的时候,发现有几个汉子也是鬼头鬼脑的向马蹄湖心溜达,我们猜测,这应都是在BBS上受了骗的病友啊...
青春的雨就那么的年复一年的远去了,但偶尔再遇到这样縠纱青霭的天气,我总会琢磨,湖边的姑娘到底算计了什么心思,要在柳下袅娜的站一个上午呢。姑娘的容貌早已模糊不记,甚至大傻瓮声瓮气的语调,也难以回想了,但他儿戏般说出的那番道理,至今却越品越有味道。是啊,我们装病,是为了更近一个病人,无病,是一场空欢喜,也是一场欢喜。
下雨的时候,想装成一个病人,穿着拖鞋,邋邋遢遢的走一趟,去访一个病人,或者一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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