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抱着太太的身体,一刻也不肯松开,一遍一遍抚摸着冰冷的脸蛋。
那年,怀里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生命里时,一颦一笑,醉了红尘,润了自己四处游荡的心,从此,三冬不寒,春日有暖。
回顾往昔对爱人的种种行为,简直就是混球,那些积攒的爱被自己亲手一次次撕碎。斯人已逝,忏悔亦是苍白,环抱亦捂不热女人愈来愈冷,愈来愈僵硬的身体。
下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谁也不敢出声,夜,有着死灰般的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刺耳。
倔强的心里终归抵不过时间的无限延伸,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把太太抱回床上,盖好被盖,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空洞的眼神,像是灵魂被抽离。
这时,可儿一个眼神,冬祥连忙跟上父亲,扶着他的身体,小手牵大手,趔趔趄趄地向黑暗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一老一小,两个落寞的背影让早春的冷甚过寒冬。突然,账房里传来撕心胆裂的哭声,划破夜空,飘得很远很远。
这时,可儿抱起太太的遗体,净身,更换寿衣,入殓,下人们也在她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安排妥当时已是夜半三更。
这时,可儿站在太太遗像前,凝视着,轻抚着……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这个又爱又恨的女人说,她的委屈,她的恨,还有那道不清理还乱的情感。
此时,她对生命有了更深的认识:
生命,是从自己的哭声开始,又在别人的泪中结束。终有一天,我们要与眼前和身后的一切做一次告别,去那清净的地方,接受洗礼;
终有一天,走后有人用哭泣送我们远行,只是来世,不可期,活着,便是对生命最大的敬畏,对亲人最好的报答。
远处,鸡鸣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夜的沉睡,打破了可儿的思路,看着东方鱼吐白,擦擦红肿的眼睛,收拾心情,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自从太太去逝后,老爷的身体再也没在房间挪动过,不分白昼地捧着他们的相册,一遍一遍翻着,时而沉默,时而呢喃,长长的胡须,邋遢的着装,在悲伤里沉沦,愈演愈烈。
葬礼,是宣告一个生命的终结,也是为活着的人准备的一个宣泄伤感的场所。
出殡那天,老爷依旧未出大门,冬祥头戴孝帽、身穿孝服、捧着太太的遗像走在灵柩的前面,那冥币在满天风沙中上窜下跳,述说着这棺椁里女人沟沟壑壑的一生,不甘的一生。
雁归有时
潮来有汛
惟独明月不再升起
所有的葬礼上的痛哭,仅仅是悲伤的开始,原以为只是生命的过客。
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哭着来,是对人生的畏惧;
安静走,了却尘事烦杂,却不知,成了亲人追忆里的常客。西伯利牙的风扬起漫天尘埃,合着那哀伤的哭诉在季节里一痛再痛。
时间在太阳东升西落里前行,对太太离去的悲痛不曾削减,院子里有着表象的安宁,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但谁也不再提及有关太太的话,似乎成了李家的禁忌,大家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缅怀。
唯有可儿,次次沏好太太生前喜欢的茶水才发觉,她去了没有归途的地方,望着太太房间,潸然泪下。
曾经叱诧风云的老爷因太太的离世一并带走,从此一蹶不振。家里所有大小事都交由管家旺财全权处理,冬祥也没了往日的生气,乖乖地,时而陪陪父亲,时而跟随可儿,仿佛变了一个人。
转眼,冬祥已到了读书的年龄,负责接送就落在可儿头上,朗朗的读书声给这个家增添些活色。
太太的离世和下葬那天,二太太哭得比自己走了亲人还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声赶一声地叫着姐姐,平时她可是视太太为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咱姑且不论。
这天,风扬托人捎信到李家,叫可儿务必回家一趟。
“风扬”:
前面已交待,与可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母喜欢的,可儿深爱的正牌男友,可儿家难第一时间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刚到门外,便听到屋内爹娘与风扬的声音,风扬抬头看见可儿,侧身挪来旁边的板凳。
爹娘怎么了?平日里只要自己一到家,他们就像打破了话匣子似的念叨个没完。
可今天,刚才还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看到自己都不吭声了,这让她的心七上八下。
“爹,娘,我回来了。”可儿轻轻把板凳移到靠近爹娘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孩子,还是你亲自给她说吧”可儿爸看看可儿再看看风扬,可儿爹打破僵局。
可儿看着爹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到底出啥事了?
“风扬下月要去国外读书了!这是好事,你说呢?”
可儿爹还是没忍住简明扼要给可儿说了下。
可儿看看爹娘,再看看风扬,此时的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想说什么。
她知道,她们的爱情在相隔万水千山中又能保持多久?
说实话,就连风扬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何况可儿。但她知道,不肯放手也不得不放手……
“孩子,带可儿出去走走吧。”可儿娘心疼地看着闺女,叹了口气起身向里屋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来到他们曾经相约的地方。风扬拉起可儿的手说道:“可儿,开心点,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可儿没有应答,捡起石头向前面的小河抛去,溅起的小水花在水面画着圈,一圈二圈,无数圈,慢慢在无助下消散。
风扬揽可儿入怀中,深深吻了下去,是愧疚,是不忍离开,还是情到浓时的不自禁,也许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了。
一阵凉吹来,吹散了可儿的激情,收拾着装,四目相对,眼里,除了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彷徨。
“走吧,我看着你离开。”风扬说道,这是风扬第一次主动叫可儿离开。
“你先走吧。”
风扬没有推辞,转身大步离开,可儿静静地看着,压抑着,她告诉自己,不许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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