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揣着三十三万支票的方丈仿似把轻功运至极致,双腿异常轻盈,脚点大地尘土不扬;随从的我们更显得气势轩昂容光焕发,什么走路不得踩死蚂蚁的佛门规矩早就丢到九霄云外。
看来,只有钱,才能让人信心十足,平民如此,官者如此,出家人也不例外。
我说方丈。
方丈说干吗?
我说你有了钱就是不一样。
方丈眉花眼笑说哪有。
释发咯咯一笑,方丈你真的不一样了,走路都像施展轻功。
方丈说不可能,不就是三十多万么,当年,这点钱还不够我塞牙缝。
我跟释发释情同时“哇”了一声。
有了钱,一切计划都有了实施的可能,关于去何处历练的事,忘情寺就组织了不下三次重大会议和无数次临时会议。我们四个人向往的圣地完全不一样,且都是理由充足。
嵩山是和尚老巢,我主张到河南走一趟。
释发师兄却提议到西藏去见见活佛,说那佛真的是活的。
说得活灵活现好像真见过佛似的。
释情师兄则比较浪漫,他说想去海边走走,大自然的浩瀚跟佛法的浩瀚是一个道理的。
方丈一直以沉稳著称,他说经费有限,尽量别走太远,花花世界也是人生历练的好去处,东莞这个地方就比较适合。
平时方丈一言九鼎,但会上对出行何方却迟迟无法达成一致,民主进程出现了惊人的寸步难行。看来在重大利益面前,民主就是扯淡的东西。
当我们都筋疲力尽时,方丈想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办法---抓阄。
我赢了。择日奔赴河南。
贵为忘情寺的高级弟子,除了方丈坐过飞机,我们三师兄弟出家前都只打过飞机,因此对坐飞机的向往劲是难于遏止的,至于飞机会不会掉下来导致忘情寺全军覆没,我们压根就不去考虑这件事。
方丈特地去查了黄历,初八是好日子,宜出殡和出行。
我说方丈初八虽然宜出行,但也宜出殡,不吉利吧。
方丈阿弥了一声陀佛:呸呸呸,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我们是新时代的僧人,不迷不信要破除迷信。
释发师兄嘀咕:既然不迷信,还看个鸟的黄历。
方丈耳朵特灵,脸显猪肝色:师弟你胡说什么?
释发师兄见方丈发怒,屁都不敢放一声。
初八我们早早就起床奔赴机场。
我们的奔赴是名副其实的奔赴,跑步去的。因为方丈说了,要把钱用在刀刃上,能省则省。
当我们脸色惨白牛喘气一样赶到机场时,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卖票的地方就有专车免费接送乘客的。听了工作人员的话,方丈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说他想上厕所。
说完转身就跑。
反应过来的我们已经迟了,是啊,我们没坐过飞机不懂,贵为一寺之主,还是前有钱人的方丈,居然不知道有免费大巴坐,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在候机厅等登记,方丈看着窗外此起彼落的飞机走神;
释发师兄盯着不断路过的姑娘出神;
我抓着手里的机票入神;
释情师兄闭着眼睛养神。
忽然,从广播里得知,四大高僧将要乘坐的飞机因大雾天气取消航班,我们脸上顿时全是失望的表情。方丈说:“唉,被飞机放了飞机的感受真不好受。”
还是方丈当机立断,退票改乘火车。
一路无话到了河南郑州。
下了火车,郑州火车站跟全国火车站都一样,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人们擦肩而过,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一个字:杂与乱。
此时一个醉汉摇摇晃晃从方丈身旁走过,快要倒下时方丈伸出手扶住了他:“施主小心。”
醉汉露出满嘴黄牙:“谢谢大师,恭喜发财。”
方丈笑容可掬:“同发同发。”
醉汉继续摇摇晃晃往前去了,方丈注视着醉汉消失在远处,一声感慨:“助人为乐的感觉真有诗与远方的美妙。”
我们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方丈真善良,连诗与远方如此禅意的话都得说出来。
过了没一会,方丈杀猪一样大叫:“卧槽,我的钱包丢了。”情急之下连阿弥陀佛都忘了念就直奔主题。
“哪呢哪呢。”我们三师兄弟异口同声急问。
“刚才下火车的时候还在的,我死死按住钱包下车的。”
方丈的表情如丧考妣,嘴里喃喃自语:“这是我们吃喝拉撒的费用啊,丢了难道去当乞丐么?”
话音刚落,一人“唰”的一声出现在方丈眼前,速度之快恍如闪电。我定睛一看,是一年老乞丐,端着碗,样子可怜兮兮的。
方丈被吓了一跳,定下神来后又犹豫了一下,问:“谁还有零钱的,给点。”
释发师兄从裤兜里翻了老半天,拿出一个一块硬币丢到乞丐碗里,乞丐千恩万谢走开了。
释情师兄说:“我们好歹也是忘情寺的高级和尚,讨钱我是不干的。”
方丈点点头,语气坚决地说:“肯定是刚才那醉汉干的。我们只能卖唱挣钱了。”
我们瞪大了眼睛。
“是,我们四个人找个地方一起唱歌挣钱,我们卖艺不卖身,靠真本事吃饭。”
我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唱什么歌自己选,就当当街唱卡拉OK。”
我们只能面对现实。
在火车站角落找了块空地,方丈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红布摊在地上,再找出一支粉笔写上:“僧人钱包被盗,哪位好心人施舍路费。”
我惊叹方丈的人生阅历真是丰富,好像早知道出门会被偷,连写字的粉笔都准备妥妥的,真是天才。
经过民主选举,释发师兄是第一个开唱的:
鞋儿破
帽儿破
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
他笑我
一把扇儿破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嘿。。。嘿~嘿。。。
随着二师兄的歌声,周围的观众渐渐多了起来,毕竟四个和尚唱《济公》主题曲的场景实在罕见。
一位姑娘说:“切,卖唱连伴奏乐器都没有,忒不专业了。”
姑娘话音刚落,口哨声马上响起。我扭头一看,是方丈嘟起嘴吹口哨伴奏。
“哎呀呀,如果有伴舞的就更好了。”
一位少年的话音还没消散,一个半梦半醒脚步蹒跚的舞者已经在二师兄的身前盘旋。我一瞧,是三师兄释情在翩翩起舞。
“真是专业,如果有架子鼓就更完美了。”一长头发的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
现场即时响起咚咚响的声音,本大师掀起袈裟插在腰带上,左手击打着鼓起的腮帮子、右手用力击打着自己的肚皮。
现场掌声如雷。
一曲完毕,方丈向周围双手合十,腰微恭:“诸位施主,老衲初到贵地,钱包不幸遗失,贫僧师兄弟万般无奈,只好向各位施主化点善缘,佛祖会保佑你的,阿弥陀佛。”
话没说完,人群“嗖”的一声不见一半,剩下一半站在那无动于衷,一个掏钱的人都没有。
方丈见状,形势恶劣,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的了,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扑克摆在地下,挑出三张牌,一个K两张8,转头望我:“释玩师弟,我知道你袜子里有五十块钱,快拿出来做本钱。”
我很是惊讶,藏在袜子里五十块钱方丈是怎么知道的呢。不容我多想,赶紧扒下袜子,拿出五十元丢到方丈脚下。
方丈捡起五十元,也不管钞票是否有香港脚味:“来啰,下大赔大下小赔小,童叟无欺哈。”
我脑门前星星闪烁,只有五十块也敢开赌场,方丈真是人才。
一下子摊子旁就围了好几个年轻人,纷纷从兜里掏钱出来压注,方丈的运气不错,不到半小时就赢了三百多块。
正当我想提醒方丈见好就收时,忽然来了四五个警察,人群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方丈眉花眼笑地收拾着零钱,我感叹方丈真是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警察一下就抓住方丈的袈裟:“聚众赌博?没收赌资,跟我们回派出所。”
方丈这时才愣了,不满地看着我们师兄弟,怪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我们看着垂头丧气的方丈,黯然无语。
正当警察没收赌资要带我们走时,只听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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