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蘸水笔 于 2020-12-7 13:44 编辑
大雪是个节气。大雪这天未必下雪。
想象中的大雪,可能下在大寒,更可能下在立春。更更可能根本不下,一年到头只下点冷雨,雨夹雪。
江南雪多半是湿雪,随下随化。有些年晚到三月还下,雪片儿肥大,霎儿厚积,霎儿化净,只余雪水嘀嗒。倒是将春叶春花洗得鲜明,十分好看。
我家不在江南,在江边,与江南只有一江之隔,染了江南气候。
大雪无雪。灰天雾地,只有些过夜的雨痕。红叶红透,黄叶黄透,池杉叶一层层锈红,却不见斑斓,只在杳濛灰色里添了一点细微变化,吸引不了人的目光。夏日深不可测的苇荡,原来如此浅仄,似乎一步便能跨过。水色灰绿,目测仅尺把深。不禁想起那些百年旧巷,拆前曲曲折折,气象万千,神秘莫测,拆完就是一览无余的一块白地,大不过一块篮球场,或者足球场,不到一分钟即可穿越。池塘中心静静浮着一只水鸟,角落里一只水鸡无声地觅食。大自然阒然无声,惟余人闹。人喜欢制造声音,好声音和恶声音,只要闹腾便好。不必塞耳朵,可以用心去屏蔽:将心放到大自然的静上,人闹就消失了。静于我即美。静胜过音乐与歌唱。人生难得几回,能于静处聆听落雪之声,大美。
尝想,美为何物,需要去学?美又怎么能够成为一种学问,让人顶光环,做圣贤,著经典,得大名,博喝彩,赚银子,立家业,而臻于不朽?美不就是与生俱来的面对美好事物的直接感受吗?我们一起学老人家们的美学大著,完事我以为美的你仍觉得丑,你说好看的我照样只会唾弃。美根本就没有规律,也不存在任何体系。美感各人天生,到死不改。活到这会儿,我欣然发觉我眼中的美与人重叠得极少。若有重叠,便是知己。所以知己亦少,少到几几乎没有。人生因而寂寞。寂寞也美,是一种终极的人生享受。
心中忽然冒出一句:大雪无雪,惟余相思。暗笑,相思,这是个老头儿该有的念头吗?细想还真就该有。这个相思没有具体指向,不针对任何个人,就是人终其一生对美好异性的永生的向往。人在,它就一直在。它最后可能只是一点极淡的存在,如古刹钟声,音已落地,韵尚袅袅,仍可透心。
透入敏感而喜静的那颗心的深处。
穿过漫天灰雾,一直走到红树跟前,方见红叶殷殷,几如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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