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孤山放鹤 于 2020-3-18 18:06 编辑
█ 丹青者永远是年轻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单位附近八百河东岸河埂上开辟了一条柏油路作为防汛通道,不宽,但十分齐整,朝北一路蜿蜒而去,路上少有车辆行人。起先我打算每晚下班后沿着河埂来回骑山地车健身,不过很快被河畔的码头所吸引,河面上船舶来来往往,起吊机忙忙碌碌,十分热闹,于是,没过两天我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每天傍晚下班后来这里画速写。
我喜欢画船,这大概是因为人喜欢玩水的缘故吧,游山玩水是人的天性。我以前买过一本英国画家特雷弗·张伯伦的油画技法书,翻开里面几乎每页都可见各类码头船舶。真的,感觉老家里若有“一条大河波浪宽”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想起西斯莱、莫奈笔下的波纹与帆影,我就不胜唏嘘,我老家的滁河不过三十多米宽,沿岸少有像样的建筑,水上船舶也少,无非是拖沙船。想像一下那塞纳河两岸风光,再对比眼前的码头,用《围城》里的形容叫发作的瘾君子只找到一根板烟,那肯定是不过瘾的,不过想来也算聊胜于无了。于是我每天傍晚都到码头附近写生,竟然坚持了将近一个多星期。
入秋后,天渐渐的黑的快了,我一旦取景后就必须尽快画完。一个人独立寒秋,静静地画画,那份自由是十分美妙的人生体验,我不爱钓鱼,但渐渐地体会到写生与垂钓相似的乐趣。今天我画了一幅速写,接近尾声时,耳边听到有四五个年轻男女走近我,停了下来,开始打量我的画,很快发出赞叹声,有的拿出手机拍了我的画,又拍了对岸景色做对比,有男孩问:“这是素描吧?”我边画边回答:“这只是速写”。这时身边一个女孩问我:“叔叔,你是专门教美术的么?”
话音轻柔,我听了立马虎躯一震,想起一首老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是啊,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偏偏丹青者不觉老已至。此生画着画着,终于有一天身边竟开始有年轻人管我叫叔叔了。娘的,我一时气沮,不过心想估计这小妮子看到了我鬓边白发了,人家也算是有理有据啊。我满脸堆笑,扭头打量那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很认真地看着我,旁边站立着三四个与之年纪相仿的男孩。
“不,我不是搞美术专业的。”鲁本斯出使外国,有位大臣看他作画,赞叹神乎其技的同时小心问道:您做大使之外,平时业余搞搞绘画吧。得到的答案是:绘画是我职业,业余才做大使。其实照我看来这也不对,绘画是不能拿来做职业的。我接着道:“我只是下班后到这里画上一小时”。
“那怎样画才能画得逼真画的更好呢?”小女孩见我笑容可掬,便又问。 “听听音乐,读读小说,兴许你就会画的好。”一时间平日里所思所想竟汇成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艺术只是个工具,是为了让你身心快乐,让生命舒展奔放,有时间听听音乐,读读诗歌,或看看历史哲学书籍,都是异曲同工,所以不必画的多好……”似乎还有更多的话都想脱口而出:艺术雕琢太甚,成了身心的负累,必然与目的分道扬镳,离开了目的,艺术就只是技术,画得再逼真不过是个工匠而已。真正的艺术其实貌似都不太艺术,一首歌不必听完,一幅画不必画完,音乐厅美术馆里的艺术都不是真艺术……
可爱的女孩竟继续追问:“叔叔,你除了美术还有什么爱好,你最爱的是画画吗?” 我笑了,当然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喜欢画画,但我更爱读书!”
瞑色四合,天渐渐暗下来,我收拾了画具,友好地与女孩道别。沿着蜿蜒的小路,独自踽踽而行。
█ 河边写生漫笔
到河边写生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水上人家也有了点了解,他们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通讯基本靠吼。隔着几条船彼此打招呼,不论男女,都是如此。有时我很想隔岸询问他们,赤日炎炎,每晚洗澡问题怎么解决。总之,跑船的生活是很苦的。
傅雷说即使目不识丁的农夫也会有出神的时候,多少能领略到“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此类物我两忘的意境。我现在的位置是滁河与八百河的三岔湾,也算水天空阔,附近沿岸绿柳成烟,时有白鹭翩翻,希望船夫闲来有点审美眼光,每天会因此多一点好心情,缓解一天的劳顿。当然“诗意的栖居”那是不可能的,否则那就成了“得鱼无卖处,沽酒入芦花”了。
这三岔口河面较宽,成了拖沙船的集散地,每晚都有十来艘满载货物的船舶在此抛锚休息,我一早五点半天麻麻亮来到岸边,一个人静静地画,直至天光大亮。
船只都有缆绳齐齐地扣在岸边的桩子上,总体还算“安静”,不过也有例外,若清风吹拂,有的就悄悄“溜号”。往往我刚打好线稿,猛一抬头发现,眼前船体位置早已面目全非,原本沉在水下的缆绳也凌空绷得笔直,再照葫芦画瓢已不可能,不由十分懊丧,不过旋即也会心一笑:“好一个泛若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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