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手【小小说】

泌水

      改革开放的第三年秋天，我从部队复员回乡。收罢秋庄稼，就要开始犁地种麦子。
　　有一天，黑叔找我，说，辛诚，今年化肥紧张，尤其尿素，掏高价也买不来。你在外头当兵多年，战友多，人缘熟，赶紧联系一下，弄批化肥回来。一来咱村不缺化肥用，二来咱还能赚几个。我说，赚钱小事，能帮乡亲们办点事，我乐意！
　　我马上到邮局，往外发了几份电报。不久都有了回音。其中有个湖北的战友，在当地供销社当经理，说化肥有货，报了价格，并说还可能再优惠些。
　　黑叔极力撺掇我，天赐良机。快准备钱，说走就走！说到钱，我犯了难。复员的安家费被我结婚花了个精光还不够。
    黑叔很大度，侄儿，联系好货源你就是大功一件，钱你不用兑分文，赚下钱少不了你这一份！
    我说，腰无分文，我不能入股。再说乡里乡亲眼熟面花，赚他们的钱我心里下不去啊。
    嗨！咋恁死脑筋嘞。这回是北口外的骡子不拉车---由不得你啦！
　　黑叔找二喜入伙。凑足了钱，我们一行三人搭火车上了路。  
    火车上，黑叔买饭买水果给我吃，殷勤备至，我心里很感动。 黑叔是我的堂叔，名副其实的黑：一张国字黑脸，两眼灼灼放光，鼻直口方，仪表堂堂。 他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的会计，为人精明强干。我父亲死的早，家又穷，平素两家不多来往。自从我复员回来，黑叔和我家的交往渐多起来。
　　战友在车站接着我们。领到饭店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又给我们包了房间，安顿住下。
　　第二天一早，战友来了。他把提货单递给我，说，他两位我不很熟悉，购货方只有写你的名字。按扶贫救灾的指标供货，价格特优。但是得按规定，搭卖三分之一的磷肥。
　　黑叔面有难色，跟二喜低声嘀咕了一会儿，回头冲战友哈哈一笑，大侄子，就凭你和辛诚这关系，你说那儿是那儿！  
　　带拖挂的汽车装着满腾腾的化肥开回来了。卸罢车，黑叔把运费付给司机，嘱咐道，打个收条，交给俺侄儿，他是俺的管账先生。
　　一垛尿素很快卖完了，单剩磷肥没人要。那年头假磷肥把农民坑怕了。
　　黑叔发了愁，这恁些灰面子，熬不熟，煮不烂，非日手烂钱不可！
　　我老婆夹不住个热屁。跑去找黑叔。叔，这化肥无论赚赔，俺可是不在份儿！
　　黑叔不理她。气冲两肋地找到我，咱说好的，同打虎同吃肉，你看磷肥迟钝，就想退套儿，咱拴住日头也说不下场！
　　我说，黑叔，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开头不就说全当给老少爷们儿跑腿办事嘛。
　　辛诚，任你娃子把死蛤蟆说得尿淌，也跐腾不掉。这张狗皮膏药算粘住你了！
　　唉！粘住了，咋办？
　　还好，我有个在邻近乡当乡长的战友，知道这事后，跟我说，把磷肥拉过来吧，我凑着种小麦会议，给各村委摊派下去。
　　乡长很快把卖磷肥的八百多元钱给了我。
　　我把化肥帐很快就算出来了，光尿素就净赚两千多元。
　　我们三人坐在一起。黑叔说，辛诚，把你手里的磷肥款给我，好统一算账。我说，账我算好了，每人应分红一千多元。我手里磷肥款只有八百多，算是我的分红吧。其余的都归你们了。
　　黑叔脸一沉，想的多轻巧！当初劝你入份儿，跟劝活汉子妻改嫁一样。现在大头大脸的想得一份，不沾弦”！
　　二喜也随声附和，先把磷肥款交出来再说！  
　　我有些明白，也有些气愤，这钱我还真不能交！
　　黑叔冷笑两声，小子也，外财不发命穷人，我劝你还是把钱交出来。不然我告你！  
　　黑叔当真把我告了!
　　两天后，黑叔和二喜站我家门外。黑叔脸若冰霜地说，辛诚，乡司法所传你去哩。人家要问你，身为复员军人，受党教育多年，竟敢套购国家紧缺物资；还问你非法侵吞他人现金，该当何罪”！  
　　只管上屋坐，啥事好商量。我平静地说。
　　站客好打发，司法所领导立等着你哩！
　　不就八百元钱吗？咱先摆摆理。如果我理亏，一分不少，双手奉上。
　　摆理就摆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当初我答应跑化肥的事，但不入份儿，你咋说？
　　让你在份儿，那是虚虚你！谁知你就拿个草棒当针（真）使了。
　　磷肥卖不动，你怕赔钱，横鼻子瞪眼逼我在份儿，也是虚虚我？
　　不提磷肥我不恼，你那战友硬摊派给的，你就应该想办法给俺卖喽！
　　哦——我明白了。这化肥要是赔钱了，我必须在份儿；如果赚钱了，我不能在份儿。
　　嘿嘿，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怒不可遏，黑叔！光知道你脸黑，想不到你心更黑！
　　财帛关头无父子。黑叔说罢迈过脸去，耸了几下肩头，一副厚颜无耻相。
　　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我给你俩看样东西。二人瞪大眼瞅着我从笔记本里拈出那张购进化肥的发票。我拿发票让黑叔看了一下，这发票上分明写着我的名字，证明是我出钱购进的化肥。我是货主，你俩是我雇的伙计。伙计诬告货主，岂有此理！
　　二人一时愣住，乱滚眼珠子。
　　还是黑叔先品出味来，哎……哎！想不到你小子咋留这个后手，为人得凭良心哈。
　　哼！凭良心？你早把良心夹到屁股沟里啦。黑叔你去吧，官司打到天边我都不怕你！  
　  黑叔向二喜丢个眼色，先自低头哈腰出了院子。抹过墙角，一溜烟地去了。

泌水

一座林子没鸟叫，我这个破嘴老鸹叫一声

轻言

利字当头，这个黑叔，真不应该

泌水

轻言 发表于 2019-11-2 16:17
利字当头，这个黑叔，真不应该

我也说是。

榆园书话

见财起意了。

泌水

榆园书话 发表于 2019-11-2 21:40
见财起意了。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真实故事。
黑叔不防他侄子手里那个票据，故而弄巧成拙。

榆园书话

泌水 发表于 2019-11-2 21:59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真实故事。
黑叔不防他侄子手里那个票据，故而弄巧成拙。

以为是你亲历呢。

黑叔这人不仗义，贪婪自私。

泌水

榆园书话 发表于 2019-11-2 22:06
以为是你亲历呢。

黑叔这人不仗义，贪婪自私。

我哪儿参过军啊，我是黑五类

重磅企鹅

兵没白当

榆园书话

泌水 发表于 2019-11-2 22:09
我哪儿参过军啊，我是黑五类

是啊我看到文中说，改革开放第三年，刚复原。我还想呢，你还当过兵

榆园书话

不过这个故事，逻辑上有漏洞。

既然黑叔已经把你告了，你就算拿出发票，证明赚钱都应该归你，把黑叔吓跑了，但乡公所那边，你还是有倒卖化肥的问题。

座有兰言

一路就想着你的后手是什么
你个坏家伙

泌水

榆园书话 发表于 2019-11-2 22:16
不过这个故事，逻辑上有漏洞。

既然黑叔已经把你告了，你就算拿出发票，证明赚钱都应该归你，把黑叔吓跑 ...

忘了交待，司法所那边是黑叔去消的案。八几年倒卖化肥已经不犯法了，黑叔是虚张声势。
如果把撤案这一节写出来，是否有些蛇足呢？

泌水

座有兰言 发表于 2019-11-2 22:58
一路就想着你的后手是什么
你个坏家伙

癞蛤蟆挠痒----后手不遂

泌水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19-11-2 22:10
兵没白当

这是我朋友的故事，他当过兵，现在开照相馆。
他还有个卖化肥的故事，想听不？

井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泌水

井冈 发表于 2019-11-3 13:40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谢刘老师！

井冈

泌水 发表于 2019-11-3 13:50
谢谢刘老师！

问好

座有兰言

好多是我没见过的方言，意趣得紧。
人物是慢慢铺开的，愈到后面愈觉得可恼。于是，抛开文字来想，我们身边不经常就有这样的人么。遇上了，你又能如何？要不是，那个战友在发票上少写了几笔，这官司也赢不了。只能是吃一堑，长一智，就怕下次又翻过来一回，这样的人 ，总能想着法子往自己这边扒好处。这是改不了的习性。

泌水

座有兰言 发表于 2019-11-3 23:47
好多是我没见过的方言，意趣得紧。
人物是慢慢铺开的，愈到后面愈觉得可恼。于是，抛开文字来想，我们身边 ...

那时的司法所也就是调解一些民事纠纷，没啥法治效力，黑叔把侄子告到司法所也就是吓唬他，目的是要回化肥利润。
我这个朋友当时有些焦急，后来他从日记本里翻出来了这张发票，心里才稳当。
类似黑叔这样的人很多，利欲熏心，不顾亲情道理。混到最后，人不挨他，他也沾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