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老太太心地好,早年的时候给亲戚邻居没少行善事。谁家孩子发烧、抽风、起马牙、拉肚子,一经老太太拾掇,往往就好了。邻居大成哥的老婆,得了月子病,老太太给她找单方子治,病好后,两口子死缠活缠要认在老太太跟前做干闺女。打那儿以后,我就叫大成哥的老婆作姐姐,大成哥半路上成了俺姐夫。
改革开放的第二年,有一天,大成哥风风火火地来找我,手里拿着纸笔,进门就要我写状纸。我问他要告谁,他气咻咻地说,你那外甥在杨家酒店喝酒,被店老板无缘无故打了,头上打开焊了,一拃恁长个口子,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我去派出所报案,人家让我写个控诉书,好下手逮他。
写状纸首先要写事由,我问大成哥具体细节,他很不耐烦,你就按刚才我说的去写,不要多啰嗦!我把笔搁桌子上,说,这状纸没法写。事出有因,开饭店的老板,见了顾客跟见了八辈子老亲一样,点头哈腰只恐怕招呼不周,哪有掂家伙打人的道理?肯定是俺那外甥冒犯了人家,忍无可忍才下手打了他。大成哥用手捶了一下桌子,我没见过拿胳膊肘往外拐的!今儿个写不写吧你说。我也有些来气,我要不写你能咋着?大成哥用眼死死地盯着我,为啥不写?要不是有这个亲戚系连着,你求我还不稀罕你写哩!我说,开饭店的那个杨老板,他哥哥和我是初中同学,就因为这,我不能写这个状纸。大成哥嘿嘿冷笑几声,好样的,真错看你啦,平时软撇撇的。看我离了你这屠子,能不能连毛吃猪!说罢,拧着脖颈怒冲冲地去了。
外甥出院了,我去看望他。说起来写状纸这回事,外甥说,舅你别跟俺爹一般见识,当初他要去告状,我就阻拦他。杨老板俺俩平时玩的就不赖,那天中午我喝醉了,看邻桌有个女的长的不错,我朝她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女子张口就骂,我顺手打她一巴掌,女子撒泼放赖哭闹起来,杨老板上来劝解,推我快回家,我也昏头了,回头给他一个窝心锤,杨老板仰八四叉倒在地上,从桌子底下抄起个啤酒瓶子,窜起来照头给我一家伙。女子看见我顺头淌血,悄悄溜走了。杨老板送我去医院,头皮缝了十几针,输了几天液都是他付的药费。临出院,又塞给我两千块钱。外甥我走南跑北的,能要那几个钱么!
正说话间,大成哥从外头回来,看见我在,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说,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狗皮袜子没反正,打得血头血脸的,一扭脸又摸一坨玩儿去啦!
我笑着说,当初要听你的写了状纸,现在你是臭老鼠,我也是臭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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