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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归隐宋朝
我的高一是在我奶奶家那座小城重读的,还有一个比我晚来半个月的学生,他母亲是一家火柴厂职工,为抢救国家财产在一场火之中牺牲。政府除了表彰她的事迹,还把她爱人和两个孩子从乡下调到县里,她爱人到一所小学任教,大儿子成了我的同学,叫贺长春。由于我是早一年上学,尽管重读跟其他同学同岁,而同样是重读的长春比我们大一岁。他的家在他父亲供职的那所小学的东北角,两间破旧的平房,房门框上有一盏带有铁皮罩的电灯,夜幕降临,偌大个学校漆黑一片,唯有他家的那盏灯孤寂的亮着。
长春善跑,据他说,他在乡下的家离学校有二十几里地,经常跑步来回,由此练就这一特长,他也因此被校田径队招纳。那年他随队参加自治州中学运动会,1500米和3000米都跑了第八名,尽管他后两届名次好得多,但他却得了个贺老八的绰号,被同学传叫至今。
高考我考回省城,长春落榜。翌年,考入自治州师范学院。再见到他时已是八年以后,他分回到县委工作。又过差不多十年,他已经是那座改为县级市组织部的干部科长。七年前,他组织了一次同学,全班近三分之二的同学从各地赶来,我们已经毕业了25年,而他成了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也是那时我知道他马上要去教育局任局长。我问他,不想继续在市委谋求组织部长了?他说,那是不可能的,还是退而求其次,去政府谋个实职吧。
说实话,那时在同学中,他不是职位最高的,至少有三四位要高过他,包括我也是一个副处虚职,可我还是挺佩服他,他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干上来的。他副科时下派到一个贫困乡任副乡长,苦干三年,愣是让这个乡彻底脱贫。等下派结束回市委时,有千八百人十里相送,曾轰动一时。
他是个工作狂,为人很和善,很有韧劲,喜欢亲力亲为。据说,到教育局不到一年,他就跑遍全市一百多所中小学,校舍建设、师资建设情况名列自治州前茅。我曾一度认为,他有朝一日极有可能主政这座小城。
四年前的一天,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贺老八被抓了!
我打电话询问时任那个城市的纪委书记,他也是我的同学。他说,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多少,是州检察院办的案,初步查明,受贿120万……
后来知道,他接受了一个为学校建设塑胶跑道承包商的贿赂,在政府招标过程中大开方便之门,那位承包商在临县犯事被抓,把他供了出来。同时被抓的还有一位副局长和财务科长。这件事在同学间引起轩然大波,多数人不敢相信。据他们说,贺老八到教育局以后,曾经请当地同学吃了一次饭,席间,他说,要是还想认我这个同学,就别拿我执掌的差事说事儿!唉,莫大的讽刺!
据说,他积极退赃,全部受贿资金藏在他父亲家里,一分未动。他被判了12年,在州立监狱服刑。
前年我去自治州办事,一个女同学已经是州中级法院的副院长。她问我,想看长春吗?上学时你俩可是最要好的。我说,行啊,你给安排一下吧。翌日上午,我按照她的安排去了州立监狱,可狱警回复说,贺长春拒绝会见。我跟女同学说了情况,她沉默了一下:不奇怪,我听说他除了家人,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本来我以为你俩上学时最要好……
那个剃着平头,在乡道上奔跑着的细挑少年——那个面色苍白,有点拘谨的同学——那个众人相送,满面风尘的副乡长——那个侃侃而谈,积极肯干的上位者,还是你吗?
只如初见,回首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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