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五月西 于 2018-12-24 16:30 编辑
大同不产藕,菜市场的摊贩们很少有卖莲藕的——没有货源。想吃就得去超市,超市里有莲藕,灰头土脸的不知来自哪里。售货员煞有介事地介绍说:九孔藕绵糯,七孔藕清脆。我喜欢吃绵糯的藕,买过几回,却不是那口感,发硬,总不及那一年在老家吃的藕,那口感,想起来就要咽口水,绵糯得像大同的一种土豆,却比土豆勾人心魄。嗨嗨,超市里的莲藕绝不是南方藕。 南方产藕,我亲眼看见我的乡人穿着人造革的皮裤,站在淤泥里,手里托着刚挖出来的莲藕,往车上扔。老家在湖北汉阳,那里依着一条汉江,江水依依,仿佛我记忆里所有的牵挂,绵延不歇。 那年冬天,祖母病逝,父亲带着我们姐弟千里迢迢回去奔丧。那是我第一次回老家,隆冬,微寒,咸潮,山上青草萋萋,山边江水息息。我第一次看到山在冬天里可以这样青绿,水在冬天里可以自由地流动,这是青山绿水的家乡,我用我所有的细胞来感受和记忆。 为了慰藉我们日夜兼程的辛苦,也为了给我们驱寒暖身,伯母为我们做了莲藕排骨汤。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伯母。伯母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圆脸,短发,皮肤粗糙,眼睛细短,高颧骨上泛着一层红血丝,说话快而锐利,因为方言,大多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伯母有着一种乡下妇人干活时的爽快麻利,说着话的功夫,莲藕排骨汤就端上了桌子。 南方的室内寒冷潮湿,莲藕排骨汤冒着热乎乎的白汽向碗外飘散,仿佛神仙开山出洞一般。伯母招呼我们“快起快起”,弟弟不解其意,站了起来,父亲解释说,是让我们快吃,免得凉了,大家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吃藕,搛起一块,咬一口,便看到了缠缠绵绵的藕丝,我把筷子举得老高,试图拉断藕丝,不遂人意,我又想用舌头勾断藕丝,不仅没勾断,还黏到下巴上,鼻尖上,那一餐饭,好奇大于美味,我见识了“藕断丝连”最贴切具体的阐释,不用延伸,就这么简单。 妥妥帖帖地吃了一大碗,顿时身暖心安,然后看着大人们给祖母张罗后事。 回来后,馋虫上来,跟母亲念叨,母亲去买了排骨莲藕,慢慢做来,排骨焯水,高压锅焖炖,出锅后,吃着不是那味道。及至自己学会了做饭,亦买了排骨莲藕,仍做不出那味道,莲藕固然没有老家的好,可味道差在哪儿了? 想起了刘邦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不禁失笑。 祖父母已经去世多年,父亲身体也不大好,再没有回过老家。那一碗美味宛似余音绕梁,缠绵了二十多年。想起伯母,还是短发,高颧骨,细短眼,记忆中那样,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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