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有个大书法家,叫温同春,温老师晚年得了老年痴呆。
我在北京的时候偶尔回来看温老师。
一进屋,老师还是客客气气地相迎,我说,温老,身体还好吧?
温老师说:好好,来坐吧。
坐下之后,温老师说:我老了记不住,你是谁啊?
温老的儿子克敏急忙打圆场:这是你的学生啊,国建。
哦?温老恍然大悟的样子,呵呵,国建啊。从哪儿来的?
我说我从北京回来的。来看看您。
好好。
然后聊几句书法的事,还写不写字?不写啦,写不了喽。温老师表情淡漠。
三句过后,温老又问:你谁啊?
国建。
哦,国建啊,从哪儿来啊?
北京。
后来温老实在是生活无法自理,就住院了。
我去医院看他,他更不认识我了。温老九十二岁了,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冷漠地看着我,也不问是谁了。克敏说,他已经不会说话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发现他的手在动,好像是写字的动作。就让护士拿来一支笔,放在温老手上,再拿一张纸放在笔的下面。
一会儿,护士拿来那张纸。
上面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两个黄鹂鸣翠柳。
顿时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记忆已经近乎空白,丧失了语言功能,连亲儿子都不认识了,却还记得杜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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