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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口决堤之时,距离最近的中牟县城首当其冲被洪水包围,而驻扎在县城里的日军就是土肥原第十四师团司令部。半夜里正在熟睡的土肥原师团长被一个电话吵醒,部下紧张地向他报告说,西门进水了。
当时外面天降大雨,令日本将军一时不明白西门进水是什么意思,难道雨水不是水吗?部下只好解释说,不是雨水,是河水。城外护城河涨水,一直漫进城里来。
土肥原是个有名的“中国通”,他不仅学习中国历史文化民风民俗,还知道中国人的城市建设比较落后,只有所谓“阴沟”而没有西方的下水道,所以一旦下大雨河水就会漫进城来。他认为下雨涨水是个正常现象,何况所谓护城河其实只是一条小河,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于是他命令部下用沙袋堵住城门,雨住后河水自然就会退去。
但是不久后他的睡眠不得不再次被打断,部下惊惶失措地报告说,四门都在进水,沙袋已经堵不住了。
这回轮到日本将军大吃一惊,反倒摸不着头脑了。
按说中牟地处中原腹地,四乡八野沟壑纵横,一场雨水不大可能造成洪涝之灾,那么是何原因导致河水猛涨呢?师团长连忙起身视察,此时天色朦胧,他看见城门口沙袋已有一人高,城外河水还在继续上涨,城内多数民房已经进水,日本将军这才意识到问题恐怕不仅仅像“阴沟”那样简单。
他一面命令部队向高地转移,一面向华北派遣军紧急报告。派遣军回电说,目前各师团都遭遇暴雨和涨水的困难,气象观测暴雨已有减弱趋势,不日天气将转晴。派遣军已经调动工兵联队和舟桥部队前往支援,云云。
天亮后大雨果然减弱一些,可是城外河水却丝毫看不出消退的迹象来,土肥原登上城墙举目远眺,看见到处洪水滔天,中牟县城已成孤岛矣。他痛心地看见,由于来不及转移,日军引为骄傲的重型大炮和坦克汽车统统浸泡在大水中,还有很多无路可逃的日军官兵纷纷爬上老百姓屋顶,但是那些泥糊的民房根本经不住洪水浸泡冲刷,随着房屋垮塌的轰然巨响不断传来,日本人纷纷落水,惨叫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一向老谋深算的土肥原忽然产生某种不祥预感,他意识到这场突起的大水也许同黄河有关,于是连忙给派遣军拍发电报,请求派飞机侦察。几小时后侦察有了结果,飞行员报告说,黄河大堤多处决口,黄河已经改道,大水淹没郑州以东大片区域。
土肥原大叫一声,瘫软在地。
自“七七事变”以来,华北派遣军攻城略地无坚不摧,仅仅十个月就占领包括北平、天津、济南、太原、徐州、开封在内整个华北,这是一片足足比日本领土大好多倍的中国大陆,因此日本国内兴高采烈地将其称之为“蛇吞象”。包括土肥原在内的日本蛇犹贪心不足,他们还想一口吞下整个中国,甚至亚洲大陆。
但是这条蛇的胃口终于被撑破了。
日本人被黄河打败了。
寺内总司令派出飞机紧急空投救援物资,几支增援的工兵舟桥部队和橡皮船队也连夜赶往洪区抢救,但是遭受洪水袭击的各师团还是溃不成军,淹死者失踪者不计其数,各种装备丧失殆尽。其中尤以土肥原第十四师团首当其冲,损失最为惨重,基本上失去战斗力。华北派遣军至此元气大伤,他们损兵折将狼狈逃离黄泛区,退回开封以东地区从此再难发动新攻势。
这是自“七七事变”以来日本侵略军在中国战场首遭惨败,不是局部失败,而是全面溃败,连日本大本营也不得不承认,“华北派遣军从此丧失全面进攻能力。”土肥原成为这场令日本帝国丢尽颜面的失败战役的头号替罪羊,他被解除师团长职务,调回东京审查。而他的顶头上司,第一军军长香月清司将军此前也被解除职务,编入预备役。虽然野心勃勃文过饰非的寺内总司令把失败责任推给部下,但是他仍然难逃“越权行动”和指挥不当的罪名,因此也被解除军权,召回东京赋闲。
六月末,华北派遣军在徐州举行“联合慰灵祭”,随后残破不堪的各师团返回驻地休整。次年东京大本营干脆将这支一蹶不振的华北派遣军撤销合并,统称“中国派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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