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在他乡 图文/南沙贝
清明的金牛岭微风和煦,阳光温暖,高高的木棉树正盛开着朵朵红花。仰望着耸立于山顶的解放海南纪念碑,身负重托的我心潮滚滚,不知道渡海英雄的忠魂是否安在?
远在广州的张叔叔已经步履蹒跚,不能重返海南。去年帮他整理的《红色记忆》投稿中,多次提到了一个名字:“秦道生”,一提起这位战友的名字,老人家是老泪纵横,他不停地说,我本来是跟他一条船渡海啊……
1950年清明节节前,解放海南岛战役---
那时,我调任43军127师379团政治处组织股干事不久,股长秦道生。团里决定机关干部分别到各营连参加渡海。我们组织股分配到三营,原来都在一艘船上。后来上级命令机关干部分别上各连的船,为了渡海时方便做好战时政治工作,团政治处主任陈德埃临时点名组织股陈家顺、辛德成和我三人参加炮连渡海。我们向股长秦道生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分别登上了生离死别的两艘船。
上级决定我们团参加第二批偷渡上岛,由127师师长王东保带领,并加强不少兵力火力,组成加强团。1950年3月31日下午,东北风起,首长一声令下,各连都往海里拖船,因为白天怕敌机轰炸,船都藏在树林里,退潮后船离海水很远。那天下午,海边景象十分壮观,人海如潮,指战员们干劲冲天往海里拖船。
我们的船紧追主力部队航行在黑茫茫的琼州海峡,看不见前面的船只,只能依靠船老大的航海经验和罗盘,向着海南方向进发。老天似乎有意考验我们,午夜12点时风停了,但这点困难难不倒我们,风帆失去作用了,大家就动手划船,凡是能划水的家伙都派上用场,有的用铁铲,有的用木板,还有的用洗脸盆。我们政治干部边划船边作鼓动:“同志们呀快快划,前方就是海南岛,海岸登陆就胜利”!全船战士高声喊着,齐心协力划着。五班长郑玉海两手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仍旧拼命划水,战友们个个汗流浃背,人人斗志高昂,就这样划了两个多小时,也许是我们的精神感动了老天爷,忽然又吹起了东北风,我们炮连的木船乘风破浪快速向前。
黎明前夜色深沉,前方传来敌人巡逻兵舰与我主力船队交火激战枪炮声,海岸上敌人向海里开炮,机关炮曳光弹一串串射向我军船队,照明弹照亮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我们前进的目标。我们炮连三桅三棚大船向着登陆点全速前进,向海岸冲去,离岸尚有百米时,看到前面一大片都是我军木船,大部队已经登岸,我们的船大,一头扎进船堆里,不能再前行。“大家跳呀!快跳呀!登陆就是胜利!”在我们鼓动下,干部战士群情激昂,纷纷跳入齐胸深的海水里,扛炮涉水快步登陆。
踏上海南岛的土地,我们的炮兵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快速完成架炮装弹,连长一声令下,六门大炮大显神通,一阵炮轰,敌人碉堡被炮弹炸烂,打得守敌狼狈逃窜。这支守军是由从大陆败退的国民党官兵临时组建的教导师,曾是我军手下败将,炮轰的威力,把他们吓的魂飞魄散。
在炮火的掩护之下,我们加强团在王东保师长的的带领下,只用半个小时时间,突破敌人岸边的防线,攻克敌军碉堡10余座,歼敌2个连,俘虏敌军100多人;
全团三千七百多指战员,除担任护航任务的三营几个连外,全部在海南东北部的北创港,成功登陆。部队观察员一直用望远镜向大海观察,搜索离散的队伍,在海边停留至早上九点再也看不到渡海的船只前来集结,才在协助我军渡海的中共琼崖北区地委宣传部部长陈说带领下,向琼崖纵队根据地进发,与前来接应我们的128师的渡海先锋营、琼崖纵队三总一团和独立团胜利会师。
我们的股长秦道生他在哪里?他也登上海南岛了吗?茫茫大海没有回音!过了几天,部队接到上级的电报才知道---
担任主力部队右翼护航任务的我团三营八连、九连和机枪连一部分战士和380团警卫连部分战士,在我军渡海途中,遇数艘敌舰向我大部队驶来,为了保证大部队按时登陆,护航队迎了上去。天黑我们的船小,敌舰未发现,护航队冲上前去先敌开火,敌舰只能打远不能打近,伧惶后退,护航队穷追不舍。恰好当时是东北风西流水,护航船队逐渐远离主力部队,迷失了方向。看到陆地他们就冲上去了,错登海口市东北约3公里处的白沙门岛。
凌晨薄雾中股长秦道生带领勇士们浴血白沙门。
白沙门岛是南渡江入海处,是一个冲积而成的大沙滩,方圆有几公里大。我军的出现,让敌人惊恐万分。从4月1日清晨起,敌人先后以3个团的兵力,10艘兵舰,并有飞机配合向这里猛烈攻击。在这关键时刻,我的直接领导组织股长秦道生同志,与三营副营长王金昌和三营副教导员葛尹元成立临时指挥所,察看地形划分作战区域,指挥部队迎击敌人的进攻。勇士们在这样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敌人一共发动了30次以上的攻击,但是每一次都被勇士们狠狠地打了回去。激战中没有饭吃和水喝,指战员们就嚼着生米和野菜充饥解渴。伤亡时刻增加,但每个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爬上去打。轻伤的一样参加战斗到底,重伤的也不离开阵地。只要有一口气,就跟敌人战斗到底,连长田长寿3次负伤,仍旧坚持不下火线,不能走就爬着指挥。
入夜,枪声暂时沉寂了。秦股长向大家讲明目前的危险处境,命令负伤的八连连长冯开珠带重伤员返回大陆,并用深情而坚定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向党报告,我们没有玷污共产党员和人民解放军的光荣称号,我们一定坚持战斗到底!”4月2日,我登陆白沙门的部队又血战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敌人在付出近千人伤亡的代价以后攻上白沙门。除了王金昌副营长成功带领十多名战士抢船突围以外,秦道生股长和组织干事王亚夫,宣传干事李秀石,组织弹尽粮绝且伤痕累累的战士们毁掉武器,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围攻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秦股长等烈士们在白沙门的壮举,惊天动地,气贯长虹,威震敌胆。他们的英雄事迹,表现出共产党人坚贞不屈的崇高气节,还有人民战士顶天立地的高尚情操,激励我们为解放海南岛战斗到最后胜利。
张叔叔解放后在海南军区工作了一段时间就调往广州军区,解放海南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深深地埋在他心里。这一次被《红色记忆》的书写打开了闸门,他还讲了几个细节,由于征稿的文字所限,没有写上去。他记得,秦股长是一位部队的战地新闻工作者,积极向《解放军战士报》投稿,当他最后一篇文章的稿费寄到部队的时候,他已经在白沙门牺牲。
老人家跟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被他深切怀念战友之情所感动。他说:“我们活着的人多幸福啊!那些从北方打到海南的战友还没喝过椰子水就牺牲啦!秦股长牺牲的时候是真正的粉身碎骨,更别说安葬在哪里。等我一走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
我流着泪对叔叔说:“不管他在哪里,都在海南人民心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政府也一定会纪念他们。张叔叔你放心,我去帮你寻找!”当时在我的脑海里,依稀记得曾在报纸上看到,白沙门上为数不多的几户渔民,乘国民党守军熟睡在梦中的时候,把牺牲的英雄们的尸骨埋葬在白沙门上,解放后还立了碑记。
查找了很多资料,秦道生和牺牲在白沙门的战友们应该已经迁往金牛岭公园了。
金牛岭翠绿环抱,脚下湖水碧波荡漾。在英雄树下稍停脚步,顺阶梯而上,一座船型的丰碑屹立在眼前。
在牺牲的四十三军烈士名录里我找到了秦道生和他的几位战友的名字。
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我默默地鞠了三个躬,然后举起相机,让这座丰碑永远常驻人们的心中!
此刻,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南飞的大雁啊,请你在北归的途中,告诉英雄的亲人和战友:忠魂在他乡!
注:据已患老年痴呆的张叔叔讲,秦道生的祖籍在河南,或者是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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