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才11月份,就下了一场大雪,道旁的两行绿树只不过一夜间就白了头,不知家里正在挂果的桔树们咋样了。
老屋后院有几棵树,是早年间母亲和父亲一起陆陆续续种下的。二棵葡萄,二棵桔树,还有一棵是脐橙,另外两棵是栀子花和老槐树。
果树很小的时候,我也还小,它们长高长大开始结果了,我也长高长大离开家了。母亲总是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让父亲装上大半袋桔子或橙子,送过来。我总是皱眉,说不该带那么多,三口人,吃不动,怕桔子放焉了,只好送给隔壁左右。这样的秋天过了一季又一季,家里的秋桔吃了一次又一次,从来没有赶上它们在树上开花结果的时候,印象中,它们总躲在父亲带来的袋子里,像皇上身边不受待见的妃子,悄不静声地缩在冷宫里,从青翠欲滴一直熬到枯黄干涩。
父亲和母亲去深圳哥哥那了,葡萄树和桔子树都交给房客打理,没有人把它们一个个摘下来送过来了,我反而轻松了许多,每年动员全家人使劲吃桔子,都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2006年的十月,全家人都回去了,陪着母亲,母亲在那个小小的匣子里静静地长眠。那一年桔树上的果子缀满了枝头,只是还没到采摘的时候,它们都是青青的、酸酸的、给我的映象也是涩涩的、苦苦的。
前几天父亲打电话过来,说叔叔的手让机器轧伤了,于是专程回家探望。
老屋静悄悄的,父亲在后院不知在忙些什么。下楼,站在后院门口一下子停住了脚,眼前的景像像一幅年画,扑面过来沸腾着的热闹。桔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红的、黄的,青的,黄中带青的,像一个个张扬着喜庆的小灯笼。它们好像用这样夺目和绚烂的色彩热烈地迎接我,用这样浓冽而喜悦的明媚热切地告诉我,一直在等我,等了多少年,多少天,多少个日日夜夜。父亲看到我,站起来,说“回来了。”我点头,习惯性地往后瞄,母亲好像正从厨房里往外走呢,后面满登登的一桌子菜,一屋子的麻辣香醇,于是溢满怀的兴高采烈夹着溢满院的五彩缤纷,把老屋衬得无比充实和明靓。
有一枝挂果太多了,被压得直坠下来,不得不用一根竹蒿撑住。轻轻地抚摸着一个掉到手边上的桔子,疙里疙瘩的,像母亲的手,老茧盖着老茧,哧拉拉的。摘下来,剥开,桔瓣泛着红色,甜,像夏天的冰淇淋,凉凉的,一连吃了二个,多少年没有吃过母亲种的桔子了,三年还是五年,却仿佛已经过了从生到死那么长的一个轮回,它们什么时候从青涩酸楚变得如此甜蜜可口呢?
父亲问“要不要摘几个回去?”我使劲地点头。
从来没有过的贪婪,恨不得把一树的桔子都摘回去,父亲说,咋带啊,很重的。我说,不怕,提得动。
一兜子怕有十几斤吧,拎着这桔子一路上辗转,还去朋友家玩了一宿,拎着上了五楼,把一件酸奶递给朋友,唯有一兜桔子抱在怀里,很小气地说,这桔子是从我家树上摘下来的,咱俩一人一半吧。朋友说,她刚从果园买了三十斤,三毛钱一斤,吃不了,带回去带回去。竟长舒了一口气,把袋子口扎得紧紧的,宝贝似的放在椅子底下。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手机和新买的衣服都扔在沙发上,拎着那兜桔子就下楼了……
终于回到家里,把桔子拿出来,一个个的放进水果篮,摞成塔也放不下,于是把其余的几个摆成“品”字搁在组柜上。打扫房间,眼睛看到的地方就有桔黄,来回走动的时候就有桔香。
终于忙闲了,坐进沙发里,把靠背拍拍松,拣了一个最大的桔子,慢慢地剥开,细细地品味,闭上眼,甜蜜在齿间徊旋,好像满屋子都有母亲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在流动在萦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