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烟 于 2020-12-3 13:48 编辑
鸣虫系列 一,蝈蝈 我少年时,乡下的鸣虫还是很多的。大约在麦收过后,树上的知了就开始鸣叫了;田野里、荆棘丛中的蝈蝈也逐渐多了起来。蝈蝈是一种很漂亮很讨人喜欢的昆虫,善画贝叶草虫的齐白石老先生乐于把它供养在自己的作品里:一颗硕大的秋白菜上,栖息着一只鸣虫,长长的带刺的大腿,碧绿如翡翠般的身躯,纤细的触须飘扬灵动、栩栩如生。似乎稍有惊扰,这小动物就会即刻跳出画面。 蝈蝈在古籍里称之为“螽斯”,因了它生的乖萌可爱,且能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前人还把它写进了诗歌,例如《诗经·国风·周南》第五篇写道: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蜇蜇兮。 宋人称蝈蝈为“纺织娘”,很形象;据说到了明代才有了蝈蝈这一名称。因为蝈蝈繁殖能很力强,明人把它奉为祥瑞之物,还给它取了两个很好听很吉利的名字:“百代”、“千婴”。 生活在野外的蝈蝈喜欢栖息在大豆田里和酸枣树丛中,在这种环境中,一来是蝈蝈的体色与绿叶相似,不易被天敌发现;二来枣树尖锐的棘刺和成熟了的大豆角锋利扎人,这无疑给它筑就了一道天然屏障。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某种生物能绵延千百万年而不绝,并非偶然。 蝈蝈虽然是一种昆虫,但它的智力却不容小觑,而且它的视觉和听觉都异常灵敏。那天我看了一段视频,一只老鹰在捕捉一只松鼠,松鼠在树干上非常敏捷地转着圈儿躲避追捕,最终得以逃脱。很多人或许想不到,小小的昆虫蝈蝈也具备同样的本领。 蝈蝈应该是变温动物,它喜欢在一天中温度最高的中午鸣叫。因此,喜欢捉蝈蝈的人不得不冒着酷暑到野外寻找它。蝈蝈的叫声有些魔幻,虽然它“括括括,括括括”地叫个不停,但你却很难循着声音找到它栖息的准确位置。当你历尽千辛万苦锁定目标时,它却不叫了。本来它的鸣叫只是取悦同类雌性,与人类何干? 发现自己已被锁定的蝈蝈,就像一个很警觉的小精灵,额头上的两只触须不断地上下左右晃动着,一对复眼谨慎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当你伸手捉它时,它会灵敏地围着荆棘枝干转动躲闪,而且边躲藏边往下溜,一旦它逃进草丛中就很难再寻觅到它的踪影了。 捕捉蝈蝈除了要有很好的耐心外还必须勇敢--不怕扎,不怕咬,一旦发现目标就迅速用双手把它虚扣在掌中。至于酸枣树棘针与黄豆角的扎刺,还有蝈蝈牙齿的噬咬就都顾不得了。 捉到蝈蝈拿回家后,讲究的人家会把它蓄养在造型美观的方形或八角形竹篾笼子里;但大多数孩童都是自己动手,用头一年的秫秸(高粱棵)做个最简单的三角形笼子来喂养,蝈蝈最爱吃的食物是胡萝卜与南瓜花。 秋后余暇,偶尔走进农家院落,但见屋檐下挂着成辫的大蒜、成串的红辣椒、一字摆开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子,还有在笼中悠闲地“括括、括括”鸣叫的蝈蝈,你或会感慨,纵然乡村野人家也有现世的华丽。 雄性蝈蝈体型匀称壮硕,颇有威仪,它独居枝头得意鸣叫时,似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而雌性蝈蝈则相对有些邋遢了,它背上仅有短短的翅芽,不会鸣叫,大腹便便且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给人一种不修边幅,“出入无完裙”的感觉。 蝈蝈品种很多,不过我乡常见的只有绿蝈蝈、铁蝈蝈及杂色蝈蝈。它们虽然品种不同,但寿命都差不多,均能活八、九十天。一年之中绿蝈蝈在自然界里出现的最早,或称夏蝈蝈;铁蝈蝈和杂色蝈蝈出现的比较晚,或称秋蝈蝈;除此之外还有数量稀少而很耐寒的冬蝈蝈。 据说某年有逸人漫步山中踏雪寻梅,偶然听到不远处有蝈蝈鸣叫,原以为是幻觉,但止步细听确有其声。逸人循声找去,发现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崖下的雪地里,有一坨棕黑色的干牛粪格外显眼。他悄声走近一看,原来有一只健壮的铁色蝈蝈将粪坨掏空,给自己做了一个舒适保温的巢穴。此时它正在巢穴中,身沐暖阳非常惬意地振翅鸣唱哩。不过此事是否仅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如今已无从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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