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断
如果早晨起的足够早,夜还在抱着寂静安睡,这时候在镜子前拿起剃刀,轻轻贴向浅髭茵茵的脸,我便能听到胡子细细断去的声音,嚓、嚓、嚓。
我挺喜欢这种声音,就像理发师在收割我的头发,咔嚓、咔嚓。也像农村割麦子的声音,嚯嚓、嚯嚓。 听到这些声音,于我来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不管剃刀、剪刀、镰刀或者宰牛刀,它们都是一条“断之路”。它们凭着锋刃的无情,嚓一声断开那些黏连,并不在乎谁悲谁喜。
然而,对于捉刀之人,这种断,多半是喜的。人之有欲而动,得践欲而喜,捉刀者亦是如此。
比如,我有修美之心,所以操剃刀断须,使托尼割发。农民伯伯有饱己饱天下之心,所以挥锄头刈草,横镰刀割麦。屠夫大爷有腴民之心,所以端尖刃刺牛,下板刀宰豚。
还比如,君子有避祸之心,所以割袍断义,从此不受混人的连累。痴人有离尘之心,所以脱发归寂,从此不受人间情苦。太监有权贵之心,所以割人阳而入禁城,从此人前笑诩杂家(这个有诬赖嫌疑,可以商榷)。
以上所述,皆为断之喜者。那么按照塞翁的辨证法则:喜者,必有悲者伴伏。悲者何来?很明显,就是那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慨叹者,都是捉刀者得实践对象。他们面对命运,最多像猪牛一样乱叫两声,给捉刀者助个兴,从此便沉寂下去。
我的胡子从来不发一声,不置一词,是一种默默的悲,所以我也默默,不替它操心,也不替它说一句怜悯的话。只有这样,我的喜才是纯粹的,没有心理负担。
听,嚓,嚓,嚓,刀的声音又响,谁悲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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