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存在,我跷家而逃。彩云之南,艳遇之城。缥缈追梦,抑或有所探寻。 我投宿在骡驿。这是家庭式客栈,主要接待背包客,算“流浪者之家”。老板娘阿依娜,年纪不大,漂亮、能干,个性斐然。她的名片,印着:专管骡子吃喝玩乐。 我在旅游网认识阿依娜,听人说,她追随爱情,来到传说的丽江,却终究为爱情所伤。所幸,她经营起这客栈,顽强生存了下来。 骡驿不大,二层的木楼,随意却温馨,响着阿依娜的吆喝:“睡觉了、睡觉了,都给我睡觉去!”“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没饭吃了。”住宿的客人,不到一天,总熟悉了她的脾性,可以跟她耍赖,她也并不很计较。 最惬意的,莫过于敲诈梅子酒喝,阿依娜亲手酿造的,免费给大家享用。更多时候,她会熬制龟苓膏,这就是女客们的专利了。这时候,你会怀疑,她是老板娘吗?分明是个居家小女人呢。于是,浪迹天涯的感觉,就减弱了许多,宾至如归,是这样的情怀吧? 我不合群,有时单独出行,有时坐在院里,安静晒晒太阳,发发呆。阿依娜从不问缘由,她说:每个人,都有故事。我没有故事,我只是懒散,懒得计较,甚至,懒得思考,但也感念阿依娜的善解人意。 院内右侧,有堵文化墙——给大家胡乱涂鸦的,有阿依娜的纵容,自然被抹得花里胡哨、惨不忍睹。我却偏爱这种凌乱,一成不变或刻板整洁,会让人压抑、憋闷。文化墙边,倔强长着棵小树,印象里,似乎便是木槿——那种贱生于篱笆边、院墙外的小灌木。 有时客人太多,阿依娜推辞不掉,只好让出自己的房间,睡到阳台的帐篷里。清晨,便常见她顶着阳光钻出来,满脸洋溢着欢笑,让人忘却世间还有“悲愁”这类词汇。 爱情的伤害,世俗的纷扰,生存的压力,对这女子竟似毫无影响?有时,我会错觉,这女孩,便是那株木槿,朝开暮落,生生不息。在岁月里,始终坚守,梦想不变,纯真不变,浪漫不变,信仰不变。 丽江是暧昧、艳遇的古城。独自闲逛出门时,我领会了这说法。肆无忌惮的顽闹,口无遮拦的调侃,泛滥在很多经营上:商铺的文化衫,写着“一夜情,管饭”,墙角的公示栏,描着“今晚九点,等你艳遇”…… 遇到那男人,似乎合情合理,顶着“艳遇”的理念,街头搭讪再自然不过。他也并不掩饰,坦诚直说是,为寻故事而来。“‘艳遇’就像好学生偶尔开小差,”他目光灼灼看我,极富耐性解说,“你想想,不代表他是个坏孩子吧?” 我说过,我很懒散,懒得思维,甚至,懒得开小差,就只淡然而笑:“你见过一种异类没有?她们不想什么,也不做什么。” “你坚守什么呢?”他循循善诱,“西方的自由、开放,不更真实吗?” “你教会妻子‘真实’没有?”我近乎恶作剧笑。他愣怔片刻,也微笑起来,说:“我们彼此理解。” 一个伪君子,或者,一对狗男女?我在心底冷哼,却波澜不惊答:“我没兴趣,不是坚守。单靠‘守’,太惨烈了吧?” 然后,站在四方街,我给陌陌电话,用凶狠的语气:“出来,喝酒!” 陌陌,我来丽江刚认识的,一贯唧喳聒噪。一会儿甜腻腻说:“嬷嬷,我爱死你了。”一会儿又惊怪:“哇,你不是玻璃吧?我感觉好危险!” 她本该是烂漫的、快乐的,但,一年前,她认识了“大叔”——一个陪她游玩、据说爱她的男人,便从此遗失了自己。真心离伤心很近。我不明白,那个“大叔”,怎舍得伤她?如此明媚、阳光的女孩,在我的认知里,是该呵护在手心的。 酒吧一条街,据说三家最出色:“一米阳光”、“千里走单骑”和“樱花屋”。跨入樱花屋时,才恍然明白,我本能受了名字的吸引。原来,我并不痴恋“千里走单骑”的孤独,也不奢望“一米阳光”的温暖,我只是有着女人的小矫情、小浪漫,憧憬着一种纯美、洁净,哪怕注定了凋零,也决意璀璨、悲壮…… 陌陌中途落跑,与“大叔”有关。将她降至冰点的男人,也有本事,让她的血液瞬间沸腾。幸好,小帅过来,举杯跟我碰:“姐,陌陌说,让我送你回去。” 小帅只是个称呼,我相信他的名字,与之毫无关系。如同,他叫我姐,“姐”,一个符号而已。我喜欢的符号,无关来龙去脉,无关姓甚名谁。 我对酒兴趣乏乏,就跟小帅闲聊。小何,大堂经理,也加入话题,他们是朋友。两个年轻人说笑逗趣,很能顽闹。说起樱花屋的理念,他们笑:“暧昧也好,艳遇也罢,都是各人的心魔。樱花屋,只是一种‘丽江’文化,无关其他。” 我似是而非,算计着归程。蹭完员工饭,溜达出门,发现下着雨。 “小外套给你遮”,我说,就要脱下。小帅急恼了,嚷嚷:“你拿我当孩子?” 夜很深,周围很静,他在护送我呢,确实,担当着“男人”的责任。他的懊恼,惹得我笑了起来,推了他往前就跑:“走啦,大男人,快送我回家吧!” 我和小帅,在雨里或飞跑或躲闪或跳跃,落下的雨水淋湿了头发,溅起的水花浸透了裤管,我们全不管不顾,笑闹着继续奔跑。 “姐,你会爱没多少钱的男人吗?”小帅一边跑,一边大声问。 “我也爱钱哈,不过,我讨厌做金钱的奴隶。”我嘻嘻哈哈,“勉强养得活我,就行啦。” “你这样的女人,还没绝种呀?”小帅哇哇乱叫,“从哪个年代穿越来的?” 跑得累了,就走一截,幸好,雨也渐渐小了。小帅说:“姐,要不,我背你一段吧。” 这孩子,呵,我笑:“你不累呀?”“没有的事,我从前,常背我女友。”小帅说,声音低落了,“后来,她跟别人走了,嫌我挣钱不多。” 悄然叹息,我闲扯:“说真的,你不收费吧?”他欢天喜地,蹲身下去:“来吧,保证不收!” 他的笑靥,明媚灿烂。他的背,略显单薄,却温热坚实,洋溢着朝气。 眼前,似有花瓣纷坠,轻柔曼舞,纯净、唯美。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当然被污染,如同坠落凡尘的樱花,炽热,烂漫,却永远高洁。 回到骡驿,寂静无声,应该都睡了吧?推门而入,阿依娜在院里,眸子晶亮,掷地有声:“丢丢,你又迷路了?” 她们叫我“丢丢”,缘于我爱犯迷糊,总找不到归程。但我更明白,她在担心我,怕我遭遇坏人。这个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女孩,比我小了很多,却充当着“管家婆”的角色。我吐吐舌头,告饶:“下次不敢了!” “什么?还有下次?”阿依娜大呼小叫,唬得我一溜烟回房。 透过门缝,见阿依娜轻捷爬上阳台,看来,今晚有新客人? 月光,穿过帐篷,落在院里,照着那株小灌木。是白色木槿吧?花季时,若生命怒放,蓬勃满枝,纯美、艳丽,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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