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公孰 于 2023-11-1 07:2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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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很平常。味道薄,颜色淡,在汤里则像水,在菜里则像纤汁,毫不起眼,很难引起共鸣与关注。又很美好,似乎只有饺子,馄饨,油条与粘糕媲美。它有七十二变。
豆腐脑儿是尚好的早餐,豆脑儿也嫩,也香,它的嫩裹着它的香,留也,不留也,都住在那里,与馄饨可谓双秀。
早餐也可以喝豆汁儿。最喜欢一个店是把豆汁儿当饮料。店开在二楼,楼梯口躲在一个隐蔽的楼角。招牌主餐是各种口味的手工自制水饺,配各种小炒菜,凉拌菜。饺子自身已经可饭可菜,吃饺子还就菜,很透出些奢侈。更在俭素中见奢侈的,是店里提供免费豆汁儿。客人落座,正看菜谱儿的档口,一个二三升大杯端上来,里面是热乎乎的豆汁儿,免费的,还可以续杯。后来这家店关张大吉,怀疑是因为这神奇的模式,奢侈地饺子配炒菜以及免费的豆汁儿。我喜欢早早地去这店里,店面宽敞干净,坐在窗边,安心地喝豆汁儿,看阳光铺下来压弯冒起来的热气儿。
麻婆豆腐很出名。它的特色是嫩嫩的豆腐上浮动着麻麻辣辣的暗香:水嫩水嫩的豆腐入口即急欲逃逸,躲着舌头,钻进喉头;那股麻香贴着腮,沾着齿,懒懒地沉沉地凝聚起来,留驻下去。
豆腐皮儿哪儿最好吃?锦州。锦州有个菜叫锦州大豆腐,就是用豆腐皮儿卷各种生鲜青菜。时令小青菜与豆腐皮儿搁在柳编或者木托盘儿里面,生吃。因为生吃,所以生的辣椒辣葱辣萝卜就是调料,根据自己的口味儿自己现调现吃。我从小号称菜老虎,非常喜欢这种清气与青味儿,感觉把自己吃成一片白云飘在青天,又像朝露或者白霜挂在木叶上。有一股生气勃勃的美感。
鲁菜里有一种豆腐箱。把一寸长六分宽的豆腐块儿炸成金色,用刀镂空,成一空箱子状儿,小心填装进肉丁虾仁馅儿,盖起来,用海带或者韭菜叶子捆住,放进精心调制的汤汁里入味上色……把近乎非牛顿流体的豆腐做得有形有色有香。
麻婆豆腐以流香取胜,鲁菜豆腐箱以凝香为美,各尽其善。还吃过另一种做法儿的豆腐,特别清香。有一年去山东某山区玩儿,饭时进店,木桌子板板正正地摆着,板凳或长或短围在四周,一行数人落座,点了俩菜,一盆红烧兔子五六斤,一盆菜豆腐三四斤,盆边是蘸料。野兔好吃,不输驴与牛。细吃那盆豆腐,不过是小白菜切成小指肚大小的块,花生米和黄豆剁碎,混在一起煮,点上一点点儿盐。几样食料散散地堆在盆里,盛到碗里也还是散散的,怎么看都会散人注意力而不引人食欲的。乍一入口,一股清香豁然开朗,菜香,花生米香,豆香,各自的香气历历分明,又和在一起香得天清,香到地远,连那盐味儿都像是香气里的甜蜜。吃到此时,屏住气,眯起眼,心胸忽然开阔而辽远。低头吃一筷子蘸料时:但见一点点香菜,根叶俱末;一点点大葱,青白相间。泡在醋与酱油里的蘸料吃进嘴,一霎时香气挺拔而起,成为天地之始的一座香峰。道家讲和光同尘,我觉得这道菜豆腐,可谓之和香同味,和而不同斯谓美也。
臭豆腐在长沙吃过一次。据说是毛润公题词,不过我猜测那是集字。至于味儿美不美么,不大吃臭豆腐,没有对比就没有发言权。不过我有把握地说,有些炒菜需要加一点点豆腐乳,酱卤或者酱烧时也要加一点点,增色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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