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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读起几本书,至今天一个月整。《慈湖家记》读毕。《近思录》读四分之一。《读书杂志》不好读,为读其一个字,往往要陪读相关一个诸子的某一篇文章。《曾国藩家书》没有读完,这种书急读则无用,不读也不大见损失,唯缓缓读之方觉其精神之阔绰与实落。《传习录》和《近思录》用心多一些,前者读三分之二,剩几封书信未读,后者读四分之一。
阳明先生说宋朝几个理学先生的学问“支离”,在读《近思录》时确定说对一大半儿。一大半儿的“支离”感来自读者,作者则有一小半儿的机会反驳说那是写得“详尽”。
毫不犹疑支持阳明先生的批评,确实“支离”。读他们的书容易拐弯儿,也容易滞留。他们书中于经史子集无不引用,又多是引用只言片语,眼里所见尽是遮天蔽路的枝枝杈杈,足下便不由地走岔路,走弯路,山景不少看,可是难走出林山,甚至久久滞留在一角一隅。眼障于枝句,足障于离词,纰离散枝,劳神而不知所归。
不知阳明先生是不是因此而下“支离”的判语?后来再细细想想,我实在不能完全断定作者在支离其文,人家本来是一心一意的,仔仔细细要讲明,实实落落去写透。不能因为自己迷离,一时读不明吃不透便说人家支离。
阳明先生后来悟得“致良知”,心如明镜,事事物物都一时明亮起来,自然也就不会再以为宋学支离。《传习录》里说朱子支离,那是早年悟道之前的白纸黑字传下来的,致良知之后恐怕就不再这么说,若还恁么道时,也仅是方便说法,为初入门的弟子找个上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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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先生讲“致良知”,字面意思是“尽良知”,“极致良知”。状态类似佛禅的心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种心境,杨慈湖说自家有之,王阳明也自说有之,自己能见得到,却是说不清,别人连见也见不上,只能努力见自己的心。
孟子曰“良知”:“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良知”是个名词状态,生而知之。“致良知”是个动词过程,学而知之。
阳明先生和孟子有一个根本不同的地方。孟子的“良知”人人生而有之,有人知道自己有之,有人不知自己有之。不知自己有之,则学而时习之;知道自己有之,则安而行之。安而行之,学而时习之,这两个过程也是“良知”。
阳明先生“致良知”的过程本身却未必是“良知”。这是一个关键的差异,不得不知之。为什么说阳明先生为学工夫未必是“良知”呢?因为阳明先生修“致良知”的过程也兼采修佛的手段。佛家与儒家比较,佛法用智而自私。所以阳明先生以佛法“致良知”,然后返归儒家,心法上就有些不淳,身法上便见些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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