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

云舟孤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姐姐都陆续出嫁了，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家只剩下她和父亲，她和父亲关系一直不融合，也许一年只有这一天才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一大早，四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各自带着老公孩子，陆续回到了娘家，一大家人终于团聚了。午饭是丑女做的，姐姐们都来帮忙，几个侄子侄女围着丑女小姨小姨的叫，很是亲切。丑女笑眯眯的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

          午饭很是丰盛，席间几个姐夫轮番给父亲敬酒，丑女也给父亲敬酒了，而且还破例在给姐夫们敬酒时也喝了酒。

          饭后一大家人围着火炉嗑瓜子喝茶聊天。丑女收拾完厨房默默地走出了屋子，谁也没注意到她要去干什么。

          在村口的一个水塘前，丑女一头扎进了还结着薄冰的水里。

          丑女死了，死在了万家团聚的大年初二。

云舟孤帆

         丑女不丑，非但不丑而且长得蛮漂亮的。姊妹五个她是老小。而且就她最漂亮。

         丑女是就她的大名，她的小名叫做沫湖娃。

          那年，丑女来到人间的那一刻，父母发现又是个女孩时，失望了，前面已经四个丫头了，父亲叹息，母亲落泪。

          丑女真是生不逢时，或者说生错了家庭，丑女的父亲年轻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稀里糊涂地加入了一个邪教，那个邪教宗旨是推翻政府。邪教刚一活动就被取缔了，教主被镇压了，丑女的生父也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没有被羁押却在村子接受改造。

         那个年代要是带上反革命的帽子，这一家人只有跟着倒霉。农活干的比任何人都多，口粮分的比任何人都少。加上计划生育刚刚开始，丑女又是超生，他家的生活可想而知。

         那个年代人情味早被阶级斗争取代，骨瘦如柴的母亲生下丑女就得出工干活，那有奶水喂养。年迈的奶奶觉得这是一条命，饿死了于心不忍。于是野菜加稀稀的面糊糊喂养丑女。陕西人把稀稀的面糊糊叫做沫糊，面糊糊成就了丑女的生命，家里人就把她叫沫湖娃。

云舟孤帆

         沫湖娃命大，总算活过来了。

         沫湖娃是个黑户口，直到有一天公社计划生育普查，报户口时那位工作人员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沫糊两个字怎么写，不耐烦了随口一句就叫丑女吧。于是丑女就成了沫糊娃的大名。

         丑女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特有的家庭背景使得她只有羡慕的份。大姐二姐虽然当时也是少女，但已经开始干活挣工分了。于是丑女的童年只有和三姐四姐一起，在家里放羊养猪的日子里度过的。

         丑女的家没有在村子里，而是在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山崖下的一个窑洞里。虽然父母并不喜欢她，但几个姐姐还是挺呵护她的，那时候丑女到没有觉得孤单，

云舟孤帆

         渐渐地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阶级斗争抓得也没那么严了。村上也给丑女家在村边分了一片宅地，丑女家盖了一间茅草房。

         房子虽然简陋，但最开心的还是丑女，因为她梦想着可以找村上的同龄伙伴玩了。

         但是丑女终于发现她根本就不可能融入到同龄姐妹中。大家都排挤她疏远她，甚至像躲瘟疫一样躲避她。

         丑女小时候就营养不良，得过肺结核，黝黑的面孔上镶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改革后农村土地下了户，温饱问题是解决了，但是远远还没到富裕的程度。丑女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姐姐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只是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姐姐们陆续出嫁了，虽然婆家不算富贵人家，但姐夫们还都老实忠厚，看见姐姐们被姐夫家吹吹打打地接走时，丑女心里很是失落。

         几年后母亲也因病离世了，丑女显得很是孤单。

云舟孤帆

         隔壁的大哥在城里上大学，几年后结婚带回来一个城里的姐姐。那姐姐穿着漂亮的裙装，披肩的长发，好看极了。丑女远远地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发呆。

         那姐姐笑盈盈地走到她的面前，拿出一把奶糖塞进他的手里并和蔼地说道：小妹妹好漂亮呀。

         那一刻她想哭，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姐姐，还没人对她这样过，更没人夸过她。

         她不知道怎么去报答这个姐姐，回家看见院子里的杏树还在发青泛黄的杏子，她爬上杏树，摘了一兜青杏拿过来送给了姐姐。姐姐咬了一口，酸掉了牙。

         那几天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城里的姐姐没有嫌弃她，给她梳头，给她化妆，还送给她丝巾，还有一条漂亮的裙子。

         可是隔壁的大哥要带姐姐走了，他们家人去送他们，村里也有人送他们到村口。在人群中那位姐姐发现了丑女，走了过来，从头上卸下一支发卡，戴在了丑女的头上，那一刻丑女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哭了。

云舟孤帆

         青春期的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没有像一般的北方农村女孩那样的壮实。也许小时候的营养不良，拟或由于小时候的那场病，使得她显得单薄。这种身材要是在城里，那是女孩子梦中也追求的目标，苗条。

         她还是融入不到同龄女孩的群中。村上有个同龄的男孩在镇上上学，每天要从她家门口路过。丑女注意到了，那个男孩上学回家的路上总是一个人，没有和其他伙伴一起。那个男孩憨厚老实，性格内向，丑女觉得她和他同病相怜，渐渐地她心里对那个男孩产生了异样的心里。

         丑女希望看见哪个男孩，总是在他上学或者放学的时间坐在路口的石墩上做鞋垫，总是找借口和那个男孩搭讪，她发现那男孩对她也很是冷漠，终于有一天她把做好的鞋垫硬是塞给那男孩时，那男孩把鞋垫丢在了地上。那一刻她心凉透了。

云舟孤帆

         女孩子大了在农村都有人上门提亲，丑女也不列外，那几年总有人上门提亲，丑女家没有男孩，给丑女招一个上门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丑女的父亲会看生辰八字，会算卦。常常掐手一算，便以命中相克为由拒绝。

         渐渐地也没人上门提亲了。人们知道丑女父亲的那一关是过不了的。村上人不明白丑女的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

         转眼丑女已经到了大龄女孩的年龄，农村把过了二十还没有婆家的女孩都称为大龄。可她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没有文化，也缺乏社会见识，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出去打工，离开这个家庭。

         看见村上比自己小的女孩个个结婚了，丑女多么想把自己也嫁出去呀，她知道父亲那只无形的手在禁锢着自己。她想抗争，但她无能为力，她和父亲关系已经搞得很是紧张。

云舟孤帆

         这一年，她把自己摘花椒，挖药材，卖核桃挣来的钱破例没有交给父亲。

         年关要到了，她买了很多年货，破例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一件大红的羽绒服。还有一双大红的皮鞋。

         大年初一，她没有做饭，也没有吃饭，任凭父亲嚷嚷，最后不会做饭的父亲饿了，啃了两个凉馒头就一根生葱，她是蒙头睡了一天。

         她做了个梦，她穿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带着大红花站在村口，远处几辆拖拉机披着彩带，吹吹打打驶了过来，鞭炮齐鸣，从拖拉机上跳下一个英俊的后生也带着红花，抱起她放在了拖拉机上，一帮人吹吹打打地离开了村子，她醉了……

         大年初二，丑女一大早就起来忙活，打扫院子收拾食材，几个姐姐要回来了。

         午饭后，丑女穿上了新衣服，还特意找来多少年前那位城里的姐姐送她的口红，丝巾，发卡，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然后出了门。

         姐姐们以为她是串门找人玩去了，谁也没在意，但谁也没想到，丑女踏出家门就再也没回来……

云舟孤帆

后记

我们老家地处秦岭北麓，一条小河赤水河把这一块冲积成了一条峡谷，由于几万年的河道变迁，在峡谷的底部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平川，河道两旁分别有很多村子。我家就住在河西的半塬上。

这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地方，自古这里发生了很多大事。明朝嘉靖年间的那场世界上最大的地震华州大地震死亡人数八十三万，震中就在这里。

清末时的回民大暴动延及陕甘宁死亡人数几百万的始发地也在这里。

清时的世纪大滑坡也在这里，原来的村子清风寨永远被埋在了地下。滑坡造成的大塌方堵塞了赤水河。形成的堰塞湖几年后决堤造成死亡无数。

我们村庄就是在滑坡的原址上各地迁移来的人形成的村庄。村庄不大，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却来自三省十八个县。

大滑坡时滑坡的边上有一颗皂角树幸运的保存下来，这颗大树被称为村子里的保护神，被人们称为神树。

这颗大树苍劲挺拔，记录着时代的沧桑。偏偏在上世纪末被新当选的村长以八十元的价格卖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伐树的时候村上的老人都来阻拦，但是最终还是被砍伐了。有个懂风水会算卦的神人预言，从此灾难会降临在这个村上。果然从那时开始村子上每年都要非正常死亡一个少男或者少女。当年第一个死亡的就是村子的女儿，整整十年死了十多个，不包括买树的那个小两口。最后一个死的就是村长本人，厄运从此结束。

我今天叙述的故事只是少男少女非自然死亡其中的一咧，丑女就是那个神人的女儿，她就住在我家的隔壁。

云舟孤帆

再发一个老帖

熙儿

有些事情真的是解释不清楚

熙儿

  我不明白，她爸咋不让她嫁人呢

熙儿

平行世界，量子科学，有没有

怜花绣屏

不知道怎么说，或者，最小的都是父母最疼爱的？

怜花绣屏

所以阻挠丑女出嫁？

怜花绣屏

反正那个年代害死人啊

宁静淡然

破坏了神树，影响了风水。丑女本来最小，应该有父母和姐姐的宠爱，可惜在重男轻女和传宗接代的理念下，命运坎坷

宁静淡然

啊，居然发生过那么大的地震

云舟孤帆

熙儿 发表于 2024-10-18 18:04
有些事情真的是解释不清楚

的却有些事情就是那么邪，说是巧合嘛，但不至于那么的巧合。
那个树被砍伐的当年，村长的孩子就掉进水里淹死了，这是开头，从此每年一个或两个，而且大部分在春节期间。
那个买树的小伙也是在第二年因为偷盗铁路器材被判刑，最后死在监狱。他老婆最后也是死于非命。
最后村长出了一次车祸最后也死了。

云舟孤帆

熙儿 发表于 2024-10-18 18:12
我不明白，她爸咋不让她嫁人呢

这是一个谜，我曾经写过一个帖子，大仙之死里也提到这件事情。他总是以各种理由阻拦女儿的婚事。
他还有一个儿子，丑女死了后儿子就搬出去住，儿子就是不养他。所以大仙后来很凄惨，每天让村上人上午去喊喊他，就是看看他还活着没。终于在腊月小年那天村人去喊他时没有动静，贴着窗户一看，炕上没人，几个人弄开门发现他死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凉馒头。

云舟孤帆

熙儿 发表于 2024-10-18 18:15
平行世界，量子科学，有没有

我相信平行世界，我相信灵魂…..

云舟孤帆

怜花绣屏 发表于 2024-10-18 18:35
不知道怎么说，或者，最小的都是父母最疼爱的？

按说应该是这样，但是他家的孩子多。

云舟孤帆

怜花绣屏 发表于 2024-10-18 18:36
所以阻挠丑女出嫁？

这一直是个谜，

云舟孤帆

怜花绣屏 发表于 2024-10-18 18:36
反正那个年代害死人啊

其实丑女应该是八零后吧，这是十年前的事情

云舟孤帆

宁静淡然 发表于 2024-10-18 19:45
破坏了神树，影响了风水。丑女本来最小，应该有父母和姐姐的宠爱，可惜在重男轻女和传宗接代的理念下，命运 ...

我还是相信那个神树吧，有些事情的却很邪。要不然这后来每年发生的事情的确离奇，说是巧合吧，不至于那么巧。每年都有一两个年轻人死于非命，也是大年初二，村子中间有一户人家，儿子也就十七八岁。她妈让他去走亲戚，他就是不去。他在前面跑，他妈在后面追，到了村西的水塘他就跳了下去。人们赶快把他捞出，但是死了。
其实大树被砍伐了以后，预言村上从此会发生灾难的就是丑女的父亲。果然如此。最惨的是刚结婚的一个年轻人，出门打零工雇主带去下午就死了，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那媳妇还怀着孕，一气之下喝农药自尽。
这个村子原来有二十多户，很多人为了避免灾难搬走了，现在村上只有四五户人家。

云舟孤帆

宁静淡然 发表于 2024-10-18 19:45
啊，居然发生过那么大的地震

世界上有史记载的大地震共有五个，排在第一的就是明朝时的华州大地震，死亡八十三万，第二就是唐山大地震，死亡二十多万。

云舟孤帆

宁静淡然 发表于 2024-10-18 19:45
啊，居然发生过那么大的地震

你可以去百度华州大地震。
那时候人口稀少，却死了那么多人

宁静淡然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24-10-19 10:51
我还是相信那个神树吧，有些事情的却很邪。要不然这后来每年发生的事情的确离奇，说是巧合吧，不至于那么 ...

我们都是敬畏自然和科学的，就如同百慕大神奇事件一样，用普通理论解释不了。虽然现在村上留下的人已经很少，但至少可以平静的生活了，不用背负着咒语生活

宁静淡然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24-10-19 10:54
世界上有史记载的大地震共有五个，排在第一的就是明朝时的华州大地震，死亡八十三万，第二就是唐山大地震 ...

嗯嗯，因为唐山大地震在我们这个时代，所以知道其惨烈。华州大地震因为发生在明代，了解历史太少了，因为云舟的纪实文学，了解了这一历史史实

宁静淡然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24-10-19 10:56
你可以去百度华州大地震。
那时候人口稀少，却死了那么多人

是的，地广人稀的年代，说明当时的灾难是毁灭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