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人图便宜批发回几十公斤古典名著,本扔一边任它地老天荒。一日无事,开了包装翻翻,抽出的第一本便是与《西厢记》合为一册的《牡丹亭》。 元明传奇杂剧我看得不多,只翻过关汉卿、王实甫几个本子。与之相较,《牡丹亭》的文字便有点儿拗口。好在后来发现了几个好玩的人物,自此渐入佳境,读到那些被现代评论家谥为“恶趣”的笔墨,更禁不住抚掌大笑。 《牡丹亭》在时空观念的演绎和运用上比莎士比亚、歌德早得多,也老到得多,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它最值得称道的看点。最可圈可点的倒是那些生动鲜活的配角:封疆大吏,灌叟腐儒,道姑丫鬟,野老村姑,贩夫走卒…… 头一个数杜丽娘的塾师,六十岁南安府儒学生员陈最良。他“观场一十五次”,“考居劣等停廪。兼且两年失馆,衣食单薄”,被呼做“陈绝粮”。 虽然,他却是个极有原则、不乏机智的冬烘先生。一是为杜丽娘的复活提供了“烧裆散”(即他药店里现售的壮男子裤裆布,烧灰热酒调下)。杜丽娘死于相思,这就是烧裆散的药学原理。二是劝退了汉奸李全围困淮安的伪军,化解了偏安小朝廷的又一次危机。 二一个当数石道姑。她虽是宋朝人,却置“《大明律》:开棺见尸,不分首从,皆斩”不顾,古道热肠地为柳梦梅找来了掘墓帮手癞头鼋,又从陈最良那儿讨来了烧裆散。没她的帮助,文弱无用的柳梦梅是救不了杜丽娘的。 三一个是金朝派去汉奸李全营里的使节。从出场到退场,一口满洲话都儿都儿铁力温都答喇说得麻利。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蛮横、无赖与数百年后的侵华日军如出一辙。李全的奴颜婢膝亦与同期的汉奸没什么两样。只要将剧中的满语换成日语,整个一抗战故事。 那金使刚下马便因汉奸远迎不及发恼要杀人。接着要马奶酒喝,要烧羊肉吃,又要汉奸的老婆为他唱歌跳舞,完了指名要汉奸老婆的毛克剌。汉奸不允,便威胁招大兵前来厮杀,活脱一个日军伍长。 一部《牡丹亭》被我读成了这个样子,学者、正人肯定会嗤之以鼻。然则戏台之下,见仁见智,抑或只图个热闹,各色人等都是有的。这便是我们各自眼里的世界,各自从看戏中得到的乐子,天王老子也强求不得。 出来出来,出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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