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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宝一十一年,清明,母亲上坟归来,对我说:听邻坟的姨婆念叨,岭东有一座“傲女冢”,每年寒食前后,夜里总听到有年轻的女人在那笑,吾儿啊,快收拾一下,去碰碰运气吧,万一给我娶个鬼媳回来,也是莫大的幸运,总比你这样一直棍着..那个....太有损我大唐的脸面了。
母亲催我穿好书生的长衫,帮我理正纶巾,又从厨房卷了七八个榆钱窝窝,塞给我后,便拿起擀面杖,赶我上路。
母亲的话,我一向是听的,因为不只是擀面杖,她还深谙絮叨之法,一旦开了口,可以从晨露嘟嘟到夕露,再从残月囔囔到满月,无休无止,甚至吃饭的时候,都能做到让絮叨出话语清晰而激烈,带着韭菜味,句句直指要旨。故此,只要她一开尊口,我必定言听计从,早早把那一顿叨叨之苦掐灭在萌芽之态。
其实,母亲的心思,我是理解的,她妻子也做过了,儿子也生了,唯独还缺一个跟人比胖的孙子。也就是说,大唐女人一生中的“三幸”,她完美完成了两幸,可这第三幸,她唾手多年,竟犹未得,心情当然迫切,以至于今日,饥不择食,让儿子去坟头聘鬼。
三年来,母亲对我,日日扼腕:在这大唐盛世,读书的年轻人娶不到娇妻,真是莫大的耻辱啊!
于是,我只能负了母亲的耻,背上行囊,擎了把竹伞,走入这清明的微雨中去。
我要翻过一座雄山,去一块坟地,跟某种未定的存在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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