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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伯罗奔尼撒十年内战后，人到中年的柏拉图陷入沉思，结合雅典民主制的得失以及斯巴达政制特点，开始构思一个理想城邦。《理想国》是西方政治理论中一部煌煌巨著，它通过苏格拉底与朋友之间的一系列对话，给读者描绘出一个男耕女织、和谐统一的城邦，涉及到城邦政治组织、文化生活等方方面面都谈到了，非常详细。《理想国》这本鸿篇巨制在历史上对西方社会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世不同的历史时期相继出现类似的构想，如乌托邦、太阳城乃至中国康有为的大同世界，都多少含有理想国的影子。
假如将柏氏的理想国做个形容，那么与西方的古堡颇为相似，西方中世纪以来遗留下的城堡是一种奇怪的建筑，它们大都建在悬崖峭壁或交通要道上，造型各具特色，但大都体量庞大，外观雄壮宏伟，其中外部包括壕沟、箭塔，内含谷仓、礼堂，坚固耐用，易守难攻。柏氏的理想国就仿佛这样一种建筑，恢弘壮阔，包罗万象，后世多少文人对之顶礼膜拜，赞叹不绝，或在此模板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推陈出新。当然也不断有人质疑、否定这个想象的国度，上演攻城大戏，最著名的就是二十世纪西方学者波普尔和他的那本《开放社会及其敌人》。要问波普尔何以对这样一座宏伟城堡施以猛烈炮火，这还得从这城堡——理想国的结构说起。
城堡的本质是要塞，其功用目的就是抵御外敌，其内部结构如城墙、卧室、厨房、庭院、教堂等布局都服从于这一共同目的。所以城堡首先是防御工事，而非宜家别墅，更非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柏氏构想理想国的初衷就在于此，理想国中的公民如农夫、技工、瓦匠、商人、士兵乃至护卫官就像是一个个同心圆，形成向心力。在这样的城堡中，职业是固定不变的，大家各司其职，仿佛《怒海争锋》中一经敌船炮击之后，舱中长官必高声号召士兵坚守岗位：“ Hold your positions !”城中公民必须具备勇敢、节制、智慧的优良品质，一旦有外敌入侵，城邦上下必号令严明，共御外侮。理想国中的公民何以形成这些优良品德，这个就要说到城邦生活中一个重要的内容——教育，当然我们似乎有一个耳熟能详的词汇：思想改造，在理想国中，教育自然是从娃娃抓起，不过我觉得首先更应该说说柏氏在理想国中对诸神的改造，这才是重中之重。
说到古希腊的神话，其中的各种神灵确实很奇葩，他们好勇斗狠、快意恩仇，他们心胸狭隘，自私褊狭，与中国传统神祇大异其趣。男神在性事上面简直是百无禁忌，恣意妄为，乱伦乱交对于他们是家常便饭，复仇杀戮与他们亦是应有之义，然而学者谢选骏先生在《空寂的神殿》、《神话与民族性格》的著作中指出，“希腊体系神话所崇仰、赞美的，不是救苦救难、律己甚严的有‘德’者，而是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有‘力’者或技术大师……”、“诸神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因为这是‘神的尊严’的必要组成部分。……他们的行为富于个体自由的色彩而较少集体责任的性质……”希腊诸神的种种怪诞行径中，体现的正是一种自由独立，个性张扬的民族性格。不过，到了理想国这里，柏拉图却开始可以要磨灭诸神个性的棱角。
城邦的正义是什么？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就是城邦的正义，希腊诸神在柏拉图眼中太不够庄严，为了城邦的稳定，首先需要重新定义神。在理想国中原来俄西底德、荷马笔下个性散漫的诸神都受到严厉批判。神应该是善的，与城邦的正义密切相连，兴许后世的圣奥古斯丁、阿奎那在阅读中已经手舞足蹈，点赞他越说越对，因为柏拉图描绘的已经与单一神只有一步之遥了。
“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建设也好发展也罢，其目的都是为了稳定。为了城邦的稳定，一些令人发指的规定都能堂而皇之地予以执行，新生儿身体康健的才得以保留，并且与父母分离，统一抚育培养，长大后城邦的父辈都是共同的父亲，同辈都是兄弟，这里没有私产，实行共妻制。羸弱的病人不值得继续治疗，品德低下的公民不配生育儿女。为了培养年少公民的优良品格，教育中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显得尤为重要，为了培养公民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精神，悲剧无疑是受到排斥的，这样会使得军队士气低迷。音乐也应力求简单，复杂的音乐只能导致公民养成放纵的性格，这与节制、勇敢的城邦品格背道而驰，万万要不得。诗人受到彻底的抵制，在理想国中无立锥之地，诗人的文艺往往让受众真情流露，带来情感的宣泄，滋生个人主义，这些都极易败坏公民道德，破坏城邦的安全。
在波普尔看来，柏拉图设想的理想国源自对一种自然衰败法则的深深恐惧，这要追溯到赫拉克利特的哲学-----“万物皆流，无物常驻”，柏拉图正是出自这种恐惧，才构想理想国，所做的就是试图用政治智慧来阻止这种自然衰变，他构思了这样一个理想城邦，这是一个静止的、封闭的世界，包含着古老的部落贵族制、斯巴达集体主义和帝王意志决定论等内容，通过严格的等级划分，不断的思想改造，阻止一切变化。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是城邦的道德标尺。这样一个极度追求稳定的城邦，其实也是一座扼杀公民自由的牢笼，这种稳定，是如一潭死水的稳定，如太平间一样死寂的稳定！为了城邦的稳定，不惜扼杀文艺，禁锢情感，不惜制造谎言，泯灭人欲，用美妙的宏伟蓝图来装点粉饰一个极权主义的魔窟。
柏拉图的理想国说穿了不过如一个硕大的蚁穴，或一个构造繁复的蜂巢，其中以一个蚁王或一只蜂王为核心，领导一个封闭的王国，每一位个体从肉体到思想都受到全面管制，除了效力于城邦的事务，别无其他。尼采为什么猛烈攻击苏格拉底，因为苏格拉底将人的聪明才智一概抹杀，都归之于神的功绩，波普尔为什么攻击柏拉图为开放社会之敌，正因为理想国这种古代的自由完全剥夺了公民个人的自由空间，而开放社会之可贵正在于--------它完全释放了人的决定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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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27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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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7 0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