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23-7-27 14:24 编辑
导语一句话:这些事故发生在六十年代,不管你信不信,我只管讲。
1.
小巷西头的那棵据说至少一百多年的臭椿树,在这个季节里,稀疏的枝叶之间,蛰伏着N多的知了。
大国子睡不着了,确实没法睡,这些知了早起天放亮就开始叫,此起彼伏,从早到晚。
为对付这群知了,大国子弄了一把小弹弓,愣是练出了神技,装上小石子,拉满弹弓,瞄着就出去了,基本就把看到的知了击毙了。他妹子我同学,看着一地蝉的尸体,带着哭音说他残忍,说蝉是歌者,说蝉叫是有乐感的。
大国子是个宠妹狂魔,妹子梨花带雨了,他立马收了弹弓,且发誓,绝不打杀知了了。
打落一地的知了,被小巷里徐木匠的二儿子兜着背心捡走了,说是回家烧着吃。说这玩意儿真的好吃,烧了香喷喷的。还仰着脸对二楼的大国子说:哥啊,你再打几只,恨得大国子他妹,一碗水就淋了下去,徐家老二嗷嗷的跑了
2.
文革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破四旧立四新,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起初我觉得挺文明,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灵魂深处闹革命,对家里的“四旧”那是毫不留情。
于是我娘把她在阳台上的几盆花直接薅了,我大哥把我二哥养的一小缸子热带鱼送进了下水道,我爹阴着脸,一言不发的把原本供放在八仙桌上我的祖父我的祖母的牌位直接拎到了厨房的灶坑,一切都是疯狂之中的有条不紊。
小巷的墙上,各种大字报五颜六色,内容千奇百怪。有宣示表忠心的,有无情揭发的,还有所谓的观点辩论的,一边是思想,一边是主义。动辄抓什么地富反坏右游街批斗的日子过去了,那些被翻来覆去批的体无完肤的家伙们,早已经像夹了尾巴的狗,只剩下落荒而去的本能了。
小巷两头的高音喇叭,要么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要么是《敬祝万寿无疆》的单曲循环。偶尔会插播最新指示,比如:农村是最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3.
文革前,几乎吸引了很多青少年的,开在我家斜对门的那个武馆,已经关门闭户了。那个腿有点瘸的馆主,被红卫兵小将们加上纸高帽,挂上大纸牌,上面是毒害青少年犯几个大字。走在他身后的是戴着红胳膊箍的,他的同门师弟,师弟很不耐烦,看着一瘸一拐的师哥就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踹的瘸腿师哥踉踉跄跄,一言不发。
没封武馆前,我很喜欢的事情是弄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的空地上,看这群傻小子蹲马步,站桩,然后比划各种拳脚。当然,我仅限于看,而且了无兴趣,什么学了防身健体的,我没那个觉悟和爱好。
我的二哥也是自小习武的,他的师傅据说是当时这座城市有名的通背拳师。好像有一回我见过我二哥和瘸腿馆主有过交流,二哥喊这个馆主也是:师兄。
二哥有几个好友跟着他学,这其中就有大国子,他们在小公园里折腾了好多年。一直到他去了大三线,那都是后话。
二哥很愤怒那个踹了他师兄的人,觉得那就不是个人。那个瘸腿师傅,好像是在六九年中旬前后,死在了他被封存的武馆里,有人说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被他那个六亲不认的师弟害死的。到底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只是太多年后,在这座城市里的武术协会的名单上,人们看到了他那个师弟的名字。
4.
巷子东头那个照相馆被红卫兵小将们砸的七零八落,开照相馆的两兄弟落荒而逃。很多年后我偶遇了他们中的那个兄弟,一说起来原来是邻居,他居然重操旧业,也开了一家照相馆。那橱窗里,摆放的靓男俊女们,十分招摇。说是他哥哥早就是腰缠万贯的包工头,媳妇前后都换了三个了。
曾经举报老婆是地主女儿的那个人,在文攻武卫的浪潮里,被子弹拍在了沙滩上,有人说那就是报应,比较惊奇的是他的老娘后来还活着,活了一百多岁。
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巷,百十户的人家,六十年代末期,有差不多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去。这其中有很多是被赶回老家,或者遣送下乡的地富饭坏右,还有一些是高呼着: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风光的笑着走的。
5.
大国子他妹妹,很多年后我见过,早已经为人母,说起当年的岁月,笑出了泪。
和我们家挨着的上海阿婆他的那个二儿子,后来死于酗酒。也是,媳妇都跟人家跑了,还能干啥?!
当过造反头目保镖的徐木匠,文革后期很不如意。他那个玻璃花眼睛的老婆,依旧彪悍着,能和徐木匠对骂,甚至能把徐木匠挠的满脸桃花开。
小巷里老邻居早就所剩无几了,但是人们依旧记得,徐木匠拖出他爹的那口红漆寿材,当众抡起木匠的利斧,把他爹的棺材劈的七零八落,他老爹坐在屋子里的窗前,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几天后被草席子卷着走的。
我们都是亲历者,我们都是木然的看客,我们甚至是帮凶。
沉默和胁从告诉我们,这世界哪有什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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