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拈来
和出轨一样,暴力一旦开了端,尝到了甜头,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发。这种甜头如同双氧水在伤口深处激发出的神经快感,予人抚慰,予人平静。
我开始有规律的搞破坏。定期将住处的物品一一毁坏。有一次将阳台两张蔗糖色藤椅扔向底下的草坪。令人索然无味的是,藤椅编织的过于紧密扎实。以至于在草坪上仅反弹数下,安然无恙,完好无损。
不出半天,酒店就会把藤椅送上来。
一旦房间被破坏地不像个样子。我就会被转到其他房间。工程部迅速安排人手前来维修。直到胡梦泽再度请来四表嫂。
这次同行的,还有我的父母。他们见到我就一直叹气。仿佛目睹一个残次品出炉那样深深叹气。失望,沮丧,无可奈何。
我看着他俩,心里不禁一片苍凉。
环顾四周,触目惊心之下,不过是我毫无卵用的儿戏。在二十啷当的年纪,竟然还要温习一遍叫家长的戏码。真是可笑。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此地。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叫家长又演变成一场探监活动。妈妈带来一包我的换洗衣衫,和一些化妆品。嘱咐我要注意个人形象,不要蓬头垢面。爸爸照例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想塞给我。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大老远地来这种鬼地方和我上演家庭温情戏码。似乎我还有的挽回的余地,通过亲情尚能做一次感化。明明就已经放弃我了,明明是他们把我出卖给了别人。
叫我如何是好?恨不是,爱不能。
自此,我不再躁狂。而是按照妈妈的嘱咐,泡完热水澡后,抹上甜腻的身体乳。每两天敷一次面膜。保湿水,精华霜,头皮清理干净后要记得抹上精油。手指甲定期用玫瑰油护理,不能起皮,指甲不能涂任何一种深色,只能是透明的。嘴唇记得睡前贴好唇膜,同样也不能起皮。每周三去酒店spa馆做全身护理。每天在跑步机上跑到脱氧。
我神清气爽地在酒店里四处闲逛。不再像先前那样面色铁青,肤色肮脏,头发纠结成团。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细嚼慢咽地吃完眼前的餐食。
吃完饭后,等着人过来收拾碗筷。轻声跟人点头道谢。然后起身在酒店四处闲逛。逛的累了就回房间躺着看电视。
看着电视渐渐睡去。醒来再去餐厅吃饭。每次得吃半个苹果。雷打不动。因为苹果有助脾胃运化。
渐渐地有人不再那么抵触我。脸上也不再有那种怒意。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后的关照。和一点点的言语交流。
我不用再竖着耳朵听他们窃窃私语了。也不用偷摸打量他们的种种行藏。酒店的生物圈向我渐渐地展露开来。
我能很轻易地辨别出他们的大致类别。也能不费力地将他们那个类似蛛网一样的关系网捋顺。甚至因为一些人对我的不设防,收集到关于某某某的小道消息。传闻可靠与否不得而知,但我还是很有兴趣地全盘接收下来。
在一个没什么精彩剧情的夜里。我给自己倒了一点儿绿查特,从书桌里翻出酒店的便签本和原子笔,开始漫无目的地写点什么来。
以白天听来一耳朵的秘辛做底子,添上一点脑洞,拼凑出一个小小的小说。写的兴起,就把妈妈交代的生活好习惯抛诸脑后。时不常地通宵达旦地写写划划。
很快便签纸就不够用了。
由此可见,我听到了多少奇形怪状的秘闻。又由此可知,我的脑洞有多大开。
这个康养酒店虽然处于淡季,但它拥有一支完整的建制。固定人数虽然不庞大,却也足够空间和时间来催催化一些有趣的人生百态。
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市井社会。按照收入高低和职业贵贱井然有序地维系着一个小规模的阶级圈层。在处处是玻璃幕墙如同培养皿一般的酒店里,众人按照社会惯性被培养出合乎社会学标准的习性。言谈举止,音容笑貌,概莫如是。
连秘辛都变得不那么神秘了。我甚至能给它的走向把个脉。
但我现有的乐趣实在少之又少。一时找不到能取而代之的项目。只得在服务员清洁楼面时,悄悄溜进各个房间。盗走书桌里的便签本和原子笔。
我不再满足记录所见所闻。而是开始以导演的身份赋予所有人一个角色。让他们按照我的意愿,在我的小说搭建的平行世界里重获新生。
当然,也可以说其实我在造谣。
之所以称之为造谣。是因为有一天我发现我藏在行李箱的纸张有被动过的痕迹。随后,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胡梦泽和楼下的门童有过不正当的关系。他们偷欢的场所就在医务室里。
医师亲眼所见他俩搂在一起咂嘴。还商量哪个先肏。
我哑然失笑。又不免暗自得意。对于造谣这种事,我干的是信手拈来,仿若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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