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
清晨的白云倦意阑珊,疲倦地躺在窗边,他伸出手去,云便后退着远离,漂浮在触摸不到的山巅。
微笑着伫立,谁都没有说话。那片云早已习惯了沉默,他是否也该保持应有的安静?也许是的。不远不近,遥遥相望,不觉已是立秋。
兹晨戒流火,商飙早已惊。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秋色渐凉,那是诗词中的意象。而眼前的所在,依然有烈火在空气中燃烧,灭火器是不会有效的,必须来一场铺天盖地的骤雨。他盼着,于白云堆积的缝隙中寻觅乌云,期待一阵疾风卷来。没有暴风,没有落雨,静悄悄地闷热着。
他又看一眼白云,云已换了形状,淡淡地散开,薄薄如雾,弥漫于他的眼前。虽然淡,虽然薄,终究还是熟悉的那片云,尚在眼前,没有飘散。他微笑着,心里平添一丝欣慰。
低头,桌上蝴蝶兰兀自安静地明媚,花儿也如那片云,习惯了不言不语。花儿有她的语言,只是看花人愚钝,不懂如何与花儿交流。眼瞅着花瓣凋零,跌落在泪光中。对于养花,他实在懂得太少,也就越发羡慕那些能用巧手培育出漂亮花儿的园丁。世上真正伟大的园丁,必然早已在内心种下一颗爱的种子,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需要慧根,不必强求,不必伤感,任那阳光洒遍心田每一个角落。
此时此刻,墨镜后的老大皱起了眉头:擦,跑题五百多字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哦!是吗?多谢老大提醒!
转身,去储藏室端出盆子和抹布,打开水龙头,看那雪白的流水如瀑而下,飞溅起的水珠又如同北国冬日风中的雪花。多少年没去看雪了?已有许多年,不用掐指,这是幼儿园大班的题,算是算不清的。雪花飞舞的日子,总有歌声会响起,不是出自我的口中,便是出于他的耳畔。记得那个雪夜的路灯下,雪花如萤火虫在灯光里盘旋,飞舞旋转,一阵风来,飞舞的萤火虫又化作轻盈的蝴蝶。他伸出手,任凭蝴蝶在指尖飞舞,凉凉的,轻柔的,夜色中,孤灯陪伴,那些风中的精灵。我要在雪地里打个滚儿,他对小云说。小云说:去三妹的城市,最适合在雪中撒欢。撒欢的日子似乎已经很久很远,唯有在月光下的跑道上,奔跑着,与夜风同行。
盆里的水已满,似乎溢了出来,满招损,过犹不及,古人的话总是对的,对到令人感到乏味。可浪费资源终归是不对的,拧干毛巾,回到桌前。早上一个人安静地擦桌子,最是令人安心,虽然清洁阿姨也会来打扫,可这张陪伴了近三年的办公桌,还是习惯了他自己来做清洁。
弯下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铺在桌上,轻柔而用力地擦拭,一道紧挨着一道,桌面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看不见的尘埃便不情愿地随着毛巾离开。清水洗净毛巾,再擦一遍,看那桌面纤尘不染。擦拭键盘,乌黑的键盘,一个个按键如同熟悉的朋友,安静地在键盘上站着,看着他,看着毛巾轻轻拂面,此刻的键盘是不语的。等他擦拭完毕,需要写出心中所想时,键盘便会跳着轻盈的舞蹈,欢快地输入他不愿用口说出的文字,文字在屏幕上跳跃。屏幕此时是黑暗的,如一面镜子,照着镜子中的李逵,也许是张飞呢。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像谁,他自己也不认识那镜中的模样。风吹日晒,经历若干风霜,他的面容已被风沙侵蚀到远离人类的模样,可他的心里,依然在遵循着做人的准则,至于那准则是否为世道所容,他曾经管不了那么多。此刻,他看着镜子,看着那乌黑的双眼,悄悄地告诉自己,应该改变了,为了自己,也为了深爱着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屏幕已被擦亮,亮与不亮并无所谓,只要通电后能够亮起来就行,可他依然要擦拭得干干净净,这是无可救药的习惯。还有什么?还有,电话机,订书机,打印机,放小文具的各种小盒子,还有那把透明塑料尺子。尺子是三十厘米长,透明的长方形塑料片上,刻着黑色的数字和刻度线,黑白分明,如同钢琴的琴键。他不应该想到琴键,他虽然长了一双弹钢琴的修长手指,却偏偏不懂音律,唯有在音乐响起的时刻, 暗自佩服那灵动跳跃的十指。
台面已经擦拭完毕,所有他想擦拭的地方都已经一尘不染。真的是一尘不染吗?空气中,若有阳光射入,必然能看到细微尘埃无序飞扬的模样。他知道,一尘不染只是暂时的,仅仅是此时此刻,不久的将来,若放松警惕,尘埃必然会卷土重来,为眼前的一切蒙上厚厚的一层。神秀大师说的对,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当他把毛巾洗净返回后,窗外的阳光正照着那片云朵,微风轻摇,云朵又聚成了他喜欢的模样,在阳光下轻柔漂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