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后,燕子蝙蝠与鹭鸟都在暮色中成了一色,燕子蝙蝠原本黑,鹭鸟则不能辨出苍与白了,西边的云霭灰下去之后,南面的一片云反而红了起来,这云给风吹得断断续续,往东北方向而去,有一朵已绕到了东边的臭椿树后,在枝叶间泛着红晕,隐去了形貌,成了一团纯粹的色彩,此刻,天顶没有别的云,正好安下心来,将它们的颜色看尽。风也凉爽了许多。 云朵褪尽了颜色,也就消融在天幕中了,待到半片月亮放出光彩,栏杆都有了影子,天上才又见了云影,已不能知道是不是原先的那几朵了,一颗星星突显在月亮边上,它和月亮都还在有阳光的地方。 将这一片晚霞看尽,于我并无收获,看它的时候,心虽安静,思绪却是散的,它们那一路上变幻的身姿不曾惹动我半分猜想,它象马象龙象卧着的美人或者奇异到世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比拟,一点也不能引起我的注意,我只是看着它,与它一道黯淡,消融,本无随之变幻的心思。看出一朵云象什么,从中得到乐趣,那是小孩子时候的玩意儿了。 记得有一回,也是在这样的时节,是一个下午,望着一朵云出神,母亲在身后说:七月里看巧云。我是头一回听见这话,就望着母亲,等母亲解说。母亲说:七月里的云最会变花样。当时就想起了那句“纤云弄巧”,原来弄巧是这么个意思,这一句乡谚未必不比这一句词古老,这个巧字用得真妙,在听到这句乡谚之前,我是不明白它的妙处的,只是等闲看过去了。 这《鹊桥仙》真正写景的,也就只“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八个字,流星一闪而过,那促短的一划只好比作一声叹息,至于那绵绵不绝层出不穷又无法自持的相思,除了这七月里的巧云,还有谁能够摹拟得出呢,只一个巧字,便将云与相思的无限情状形容得如在目前了。 这时再回过头去看云,那经年相思一朝相见前的心情也就尽在云中了,而云在风中的每一变幻也就非比寻常了。 八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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