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过三只狗。
1,
第一只是本地的种,说是土狗,笨狗,柴狗,又叫中华田园狗。也不确切知道这几个词所指是不是完全相同,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啊,不是什么现在众口相传的名品。
全身粽黄色,只是尾巴颜色最深,肚皮和四蹄是白色的。个头很高,平常到我大腿,两条前腿立起来就够到肩颈。
或许因为本地种的缘故,它对每一个人都很亲,虽然有时候会跟其他的狗吵起来,对人却总是摇尾巴吐舌头,亲热,自来熟。
我爱睡懒觉,从来不知狗一大早在干什么呢。有一年下大雪的周末早晨,想带着狗出去踩雪,它却一直没有回家。骑上自行车顺蹄印追。
蹄印先是在储藏室小屋转了三圈,然后围楼三圈,接下来出南大门东北西绕着大院围墙跑。在大门口西南角磨蹭一会儿,撒尿,继续远足。每一个亲戚朋友家它都转悠一圈,磨蹭一会儿,一家接一家,最后跑到姥姥家。我问姥姥狗呢,姥姥说没有见到啊。我说这狗东西一大早串了很多门,吃得太饱就没露面吧可能。接下来去郊外,蹄印消失在麦地里边,喊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自己在麦地里玩儿一会儿雪,承认跟踪失败,骑上车顺大路回家。在护城河边,这个狗东西的踪迹又给我找了回来,狗头向家。回到家已经中午,它正在晒太阳,睡回笼觉。看看四蹄与皮毛,屑屑有雪泥。这整个事情亲戚朋友家都陆续知道,来我家一定专带一份礼物送给狗东西。它也不言语,摇摇尾巴,吐吐舌头而已。
2,
第二只狗,也可以说是狼。军队里狗与狼的杂交二代,送给我家时已是成年,不是从小亲养起来的,我怕它。
它对谁都凶,除了对爸爸好,谁都躲得远远的。连妈妈给弄个食物,也叫爸爸转送给狗东西。每次回家,都提前反复确认,那狗东西一定要紧拴,拴结实。到家门口还要确认一次,爸爸在家即会到楼下接我。那狗东西收到的礼物全是狗链子,一条接一条,最新款的,最安全的,不同风格的,狗脖子上同时拴三条。
这么凶,却从来不吠,很安静。凶起来要命,好像也分人。给它好吃的,它就对我好几天,下次回家它好像又早已忘记,需要重启感情线,它闻闻,我喂喂,再呵斥几句。
外人来时,离我家还有老远,它就浑身挓挲毛,立起耳朵,眼神像钉子直戳戳地盯着远方,很激动,又很安静地等待,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狗头越来越贴紧地面,前腿伸得很直,后腿蹲得很弯,后高前低,伏在地上,客人来到面前,蹭,噌,狗东西低低地咳嗽一声,迅猛扑上来。爸爸会说,没事儿没事儿。妈妈就说,还没事儿呢,你看吓人不吓人……客人往往都记得,下次再来一定带上一条非常好的狗链。
这狗东西,浑身紧巴巴的,皮包着很结实的肌肉,八块腹肌连接八块背肌,也不大爱吃东西,眼神总是盯上远方,好像在作诗,又好像一门心思在恐吓人。
3,
现在养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皮毛光滑,性情温顺,聪明,能吃,能掉毛。
每次回家,不管多么晚,它都出来迎接我。在门口换鞋,它都提前给我摆好。有时候逗它,换上鞋故意不进门,它先前面跑进屋,等不及,又回来看我坐在那里只穿一只鞋,围我转几圈,找不到丢失的那只鞋子,就回屋里再拿出一双来,说不喜欢这双,它就再换一双。几双鞋在一起,我故意穿混,它会拉住我的脚,反复提醒等再确认。若无其事一直走进屋,它会把混淆的鞋重新配对,来来回回,蹀蹀躞躞,一双搁在我脚下,一双放回门口去,然后回来跽坐面前,等我穿上。
这么聪明而有耐心,却也有很笨的地方。想教它上下楼梯的礼仪,上楼时走在人后,下楼在人前,方便保护人,趔趄时正好扶一把。可它总是学不会。它能分清左右脚,为什么分不清前后脚呢?我也很笨,笨到分不清这狗东西为什么偏偏会在简单的认知上拧巴犯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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