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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周涵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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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5 21: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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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涵出现在我家楼下时,有那么一个很短暂的错觉,我以为我还是那个在暑假最后几天埋头苦抄作业的高中生。但手里握着的手机提醒我,别傻了。你高中的时候连最流行的小霸王学习机都没玩儿过!现在听着爱怕不够还要玩穿越?SHIT!时光飞行的是如此之急速。这能解释为什么天上的神仙总是活的比人倍儿长。一万个光年对能活的足够长的人来说,无疑是只争朝夕的事儿。而对于愚蠢的人类来说,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经从魂斗罗变身为魔兽。


他仍像从前那样站在我家楼下的路灯下。只不过,比起十七八岁时的那个小孩,手里多了一根细长的烟卷儿。夏天的夜色很深。即便是有路灯这样一种人类文明工具,也仍旧不能缓冲它的浓度。只是在光晕之外,更突出了它的深沉。一些蚊子和飞蛾在光照里,如同春日里常见的细雨那样密集。我一如往常地担心他会被这些嗜血动物给谋杀掉。每次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仍好好地站在离你不远处,就大松一口气。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我不再怕因为失去他而完不成暑假作业,以及寒假作业。好吧。所有的家庭作业。


曾几何时,我萌生过一个总也挥之不去且强大的到了让人胆寒的设想。设想有一天高考也能像家庭作业那样可以打小抄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和周涵一样以一个相对高分前往另一座文明进步的让我现在仍坚守的小城大惊失色的大城市。好吧,对于这个设想,张艾嘉在爱的代价里唱道,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在接下来的日子。我学着自己完成作业。同时也确实如张艾嘉所唱,学着自己长大。并一路磕磕碰碰极为勉强地完成了老话里说的女大十八变这以人类进化历程。我不知道蔡依林的七十二变是怎么来的。相比较而言,似乎她已然成功的进阶为一个晚期智人。而我还裹足于人属尼安德特种不前。


话虽如此,在周涵走后的几年,我的身高仍往上蹿了两三个公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面部肌肉呈横向布局的家伙。在整体轮廓开始清晰之余,我的头发也不再短的到了让人误解性别的程度。 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变化每次都非要等到放假从外地返乡的胡汉三周涵才能得以首度发掘。那些整天围着我打转的亲朋好友甚至以为我一直就是那副死相。没有一个人会像周涵,带着令人不得不质疑其可信度的夸张表情对我说,变漂亮了啊。虽然接下来他仍同往常那样搭着我的肩膀领着我吆五喝六地走街串巷。叫我纳闷的是,尽管我开始穿高跟鞋了,他仍比我高出不少。搭上我肩头的胳膊似乎总是不费吹灰之力。我常找个借口,弯腰蹲下来系鞋带。一边偷瞄他的鞋跟。但是,至今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穿增高鞋。


大学的好处就在于它是没有暑假或是寒假作业可以让人揪心。所以在那小别胜新婚一样的假期里,我和周涵最常做的事儿就是串门子。有时早上刚睡醒他就在楼下喊我。有时晚饭刚过,他也在路灯下等着。我欢蹦乱跳地从家里蹿出去,就像是去赴一个约会。而实际上,我们只是一路嘻嘻哈哈地去敲开这个城市里某个楼道里的门。在这些门的背后,都藏有一个像我们一样青春卷轴才刚打开的家伙。这些家伙,有的因为整个儿的学期都在玩哑铃而在臂膀上多出二两肉。有的开始口音里带有明显做作的城市腔。有的则忽然在家里养起了女朋友这样一种喜闻乐见的宠物。


在这位提前享受人生的仁兄光荣事迹的免费提点下,我忽然意识到,周涵其实是个正常的男生。而不是像我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非正常女生。在已然逝去的高中生期间,我一直以一个不是很显著的女生形态充当了他同桌的角色长达三年之久。就算是他摸我大腿或是我摸他大腿,也跟在生物课上解剖一条青蛙没什么差别。呃,大腿只是个比喻。我是想说,也许我们互相把对方当做另一条青蛙。因为,直到如今,我也从未在生物老师那里学会如何区分青蛙的公母。在我的潜意识里,青蛙是没有性别的。只有过早且过度发情的法国人才会事逼儿的连根棍子都能分出个阴性阳性。


我想,如果这种想法被隔壁班的人知道了大概会笑破肚皮的吧。这些被纳粹一样的老师当作劣等种族的孩子由于约束比起我们这些所谓重点班的孩子宽松很多,其中有一部分在发育的早期对人事就已了然于心。这一部分中的一些先行者,差不多早就有过几次或十几次的生理经验。那天,我在回来的路上问了周涵一个问题,你说,他跟他女朋友会不会上过床。周涵连想都没想,说,当然会啊。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还是让我感慨起来,下手好快呀!


我记得那同学平时不怎么和女生说话的。甚至包括我。


周涵说,那你也快点呗。于老师平时怎么教导我们的?我看着他,他面上挂着一些儿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在正经说呢还是在开玩笑。他说,与其临渊羡鱼。我顺口接了去,不如退而求其次。他嚯嚯地笑了开来。我跟着也嚯嚯地笑了开来。他说,我告于老师去。你乱改他金字招牌。我不客气地给了他胳膊上来了那么一下,你忘了,这是你的杰作。我只是你的追随者。他忽然又是那个表情,那现在还追了没?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跟他保证,你放心,就算现在不用抄你作业我还是会对你死心塌地的。我跟定你了。


是的。我俩连笑起来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这种类似于聪明的一休里的足利义满将军的坏笑在经过多次苦练和合演之后,最终出来的效果就像是金庸笔下的黄蓉郭靖并啸长天那般合辙押韵。如果不是我考砸了,没准我俩现在又开发出更新式的坏笑。


对于我的效忠宣誓,当时周涵并没有给出任何明确或是模棱两可的表态。仅仅是拍了拍我的肩头,说,记住刚才说过的话。这仍然是过去他在教训我时使用频率极高的常用语。每每抄完作业之后我都会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时,他都不忘来上这么一句。事实上,我想,他可能比老天爷还清楚我是一个多么言而无信或是多么说话等于放屁的二货。


当年的八月末,我夹杂在一伙同来送行的男女当间儿,陪着周涵在长长的站台上等着开往秋天的专列。在火车到来之前,我们都平静地说了些话儿。及至周涵被另一个人喊去,我则无所事事地一边踢着他扔在我脚底的包,一边无聊地朝铁轨的尽头处望去,没有理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一如令我头疼的几何题那般架设在沉重扎实的枕木上的轨道朝未来尽力伸展着它的双臂,没人知道在尽头的尽头会是怎样的一个未知世界正随着看不见的鸣笛声朝我们不疾不徐地驶来。那一天,不知为何史沫特莱这个不甚熟稔的名字很奇特的盘旋在我脑海上空,久久不肯离去。我一直猜不透老天是在对我做何暗示。就像一直没弄懂周涵那天临上车前对我说的话。


他跟人一一道别。男的拥抱,女的则挥挥手。最后一个轮到我隆重登场时,他既没像哥们那样给我一个依依不舍的怀抱,也没像空空道人那样与我隔空喊话。他缓步走至我跟前儿弯腰拾起我脚边的背包。当他直起身脸对着我时,他的一根手指指向我,早点名晚点名那样地点着我,说,等我哈。我顺口哦了一声。到他人已然在车窗内向我等众生挥手作别时,我才反应过来,不知他要我等什么。我只是习惯性的回应他。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没等来一根冰棍儿或是一本课外禁书。


我不知道他要我等什么。我想追上车去问明白,而汽笛响起,车轮缓缓开动。周涵以物理老师说过的相对运动方式跟我这个站台上的参照物渐渐拉开了距离。没来由的,我忽然很想哭。第一次,我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那样,为一件看不见摸不着且无从得证的东西伤心的不行。


后来,林夕将这种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籍由王菲之口形容为,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上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那一年,距离新世纪的到来还有为数不多的倒数几月。我在一个出租车上第一次听到王菲的这首名为催眠的曲子。在她在点播环节饶舌般地唱着,从头到尾想起了谁忘记了谁,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我仿佛被催眠一般重又站在当年那条长长的站台之上,铁轨一直延伸,一直延伸,直至没入遥远的天际。蔚蓝的高空里尽是叫人难以忘怀的透光高积云。


适逢其时,我正处于一段两败俱伤的恋情结束后的疗伤期。独自一人前往一座在我看来比沃尔玛还要大的超级购物广场都市。连日来,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走走停停,却始终无法从情伤中走出。有时走着走着,就想甩掉手里的大包小包就地倒下从此长睡不起好了。却又不得不拎着所有的东西回到酒店。关起门来,一个人靠在玻璃窗后望着外面的世界长久地不出一声。直至返城的那天,在车上听到这首新单。


据说催眠师通过催眠能将过往记忆中的不良因子一一去除。甚至能令人忘记痛苦。我想这是有可能的。至少在当时,我在犹如吊坠一样摇曳的乐声是暗示下,穿过时间之门,重返我那尚未成型的青春之初。在那个长长的月台上,忧伤初露端倪。而我却惘然不知。


我忽地微笑起来。摇下车窗,窗外从未真正进入视野的街景第一次向我展示出这个陌生城市极富美感的一面。沿街的法国梧桐将来往的深秋牢牢锁进每一片寂然落下的阔叶里,于是,秋意开满了一地。在街的尽头,是被高楼划分整齐的几何状天空。那里,同样有着令人着迷的透光高积云。


若干年后的我,终于在一个本与我毫无关联的陌生城市里弄明白了当年的我是为了什么而突然想哭的了。但此时的周涵已毫无音讯。我这才意识到,在我终日沉溺各色各异的恋情的这几年里,我与周涵逐渐地失去了联系。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前些年的同学聚会上。很欣喜地坐在一块儿说了很久的话,直至于老师如天兵一样从天而降,一伙人纷纷离座,跑去寒暄。接下来又是合影又是留联系方式,乱作一团。聚餐时,我和周涵不停地干光眼面前的酒,完全不理会同座的其他人。就好像这辈子再也喝不着这么美味又不要钱的酒似的。喝到最后,他对着杯子笑了起来。随后朝我眨眨眼,说,退而求其次。我一个没忍住,酒全喷了出来。这是我对整个聚会的最后一点记忆。其余部分,我全然想不起来了。那天我和周涵到底干了多少酒谁也不清楚。只是后来在和人分手时,从那人嘴里听到一些有关那晚的只言片语。


谁会相信我会在窗口朝楼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谁会相信我会在喊完后趴在窗口嚎啕大哭。这显然不是我的风格。以我叱咤情场多年的段位来判断,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此类酒后失态在我有生之年拢共出现不到三回。一次是在学校的附近的破饭馆儿为一个侧脸看着有些像金城武的男孩独自喝着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宿舍的。醒来时衣着完整,居然没有被劫色,令我大为光火。另一次,是为一个看上去谁也不像就他妈像他自个儿的家伙喝过去了。那次不太走运,被送进了医院,整躺了一宿。叫人痛心的是,送我进医院的混账们居然没有一个仗义的。医药费竟然是趁我不醒人事儿的时候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酒醒时,我像摔了筷子吃不下饭的李白那般,拔针四顾心茫然。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中间穿插的这一次,标的物竟然是周涵。第一次,喝下那么多酒,撒着酒疯是为了一个和你清白的连小葱拌豆腐都觉着不好意思的家伙。


他既不像我在初恋时一味贪恋的那种有美色的少年郎,也不似往后我一度着迷的熟男范儿。或者说,他不是任何你读过的言情小说向你比划的那种令你心动的男生类型。至少,在你的恋爱梦幻剧本中,你从未给周涵设计过一句台词。他是那样的无声无息,比江湖上最厉害的毒药还不显山露水。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从第一次和一个漂亮男孩亲嘴儿起,周涵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在张牙舞爪的恋情里,我很少能想起他。确切点说,根本就腾不出时间去想他。那种你真美你真好看的溢美之词烂熟于耳后,你都想不起来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只有那么一个男孩儿立场极为不坚定地对你说过类似的话。你渐渐地连这样的话都不能打动的了你了。那个时候的你,开始和大街上每一个年轻姑娘那样骄傲地抬头挺胸撅着屁股向四周挥洒源源不断的荷尔蒙。 你所有的举动和赵忠祥解说的节目里发情的动物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如出一辙——从本质上讲,确实如此。


你和男孩儿在街头牵手,在雨夜里拥吻,在还有洗衣粉味儿的床单上滚来滚去。你以为你遇见了你的天长地久。却不料,很快你就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比夏日里的阵雨还短促的高烧。于是,你又以为你不会再爱上谁了。可是,在你还来不及问个究竟,你已然又展开了新的一轮热恋。依旧是你喜欢的那种漂亮面孔。依旧是你中意的那种可以引起尖叫的帅气。你将过去在那个人身上施展过的拳脚在这个人的身上一点也没改地又使了一回。同样的程序,不同的用户。


当你再度跌入情伤时,你早已练就一身陌上花开缓缓醉的本事。你不再像一个⊙﹏⊙那样为另一个⊙﹏⊙哭的死去活来。你懂得了克制,学会了在哭的时候假装流鼻血仰起骄傲的下巴颏儿。你仍相信爱情。仍在继续等待你心里的那个天命。你仍和这个或那个谈谈情说说爱。只是,你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每一段恋情的间隔越来越长,而每一段恋情维持的时间越来越不如从前。


有天,你听到蔡健雅在那儿唱,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冷静对待。听见她悠然地拨着吉他,带着点儿小忧伤唱着,微笑点头不急着安排,宁可心头多留些空白。你撇嘴笑了起来。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过去那个有坚定信仰的姑娘-------如果说,爱情也是一门信仰的话。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持怀疑论者。那个过去被你当作信仰来顶礼的爱情,如今变的比政治还复杂比政客还狡黠比政策还更琢磨不定,面目全非的让你找不出它最初打动你心的地方。最后,你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情。又或者,也许这个世界还是存在所谓的爱情,可是,你并没有遇见那个属于你自己的那一个。就像那个老电影的名字,我自己的爱达荷。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不再变漂亮或是变的好看。最美好的年华早就离你而去。而你也没那个能力拥有杜拉斯说的那样可以令人动容的老脸。你变成了一具全身涂满了防腐剂的木乃伊。偶尔你也曾憧憬着复活的那一天。可你却一直就躺在那儿,裹着牢不可破的尸布。


你就这么一事无成地晃荡着,直至在大街上遇见过去的同学,听闻人家结婚生子,才发现,江湖早就不是你当年的江湖。你站在那儿听她没完没了地把班里的同学这些年的斑斑劣迹一一陈述。终于,周涵的名字从遥远的天际呼啸着撞击着你的耳膜。


你这才发现。原来周涵真的是去了遥远的地方。你这才发现你和周涵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你活的像地上的狗屎,而他却在云端纤尘不染。你听到你的同学最后问你,当年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你牵了牵脸上的肉笑了笑反问,我们像是能在一起的人么?


我们像是能在一起的人么?


这个疑问即使是十多年后再次见到周涵也没有得出结论。事实上,我压根就没向他求证。不是没有机会问,而是,问不出口。我没法没脸没皮地去问周涵这么一个显然带有暗示的问题。一旦问出口,我觉得,我和周涵那些不容置疑的过去就全给糟蹋没了。这是一个比老鼠屎还恶心的话题。几乎能弄脏全天下所有干净的白粥。


我只是在电话里问他,在哪儿。他说,在你家楼下。看到你家窗口还亮着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那儿抄作业。我跑到窗口探出头往下张望。在路灯下,那个曾经嘴上开始冒小软毛的男孩正仰头看着我。我朝他喊,周涵——,名字的主人冲我挥了挥手。从前那股没名目的高兴劲儿又迸出来了。我说,上来!他笑,在电话里喊,下来!我冲他喊,等着啊!抓着手机就跑下楼去了。


当他距离我不到一个胳膊长时,他一把抓了我过去。手搭了在我肩上,说,过来,让我瞧瞧这么几年有没长高一点。我笑的要死,仰着脸问他,你说呢?他哈哈一笑,手从我的肩上移开,说,怎么又变漂亮了?我还是笑,怎么这么些年还是这一句。他笑,可能是你丑的太深入人心了。我把头发往脑门后尽力一捋,问,见过这么美的丑八怪么?周涵大笑,说, 早知道你美成这样,就不该等现在才来一睹芳容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问他,那么这么些年你死哪儿去了。他扔掉手里的烟,说,只是四处转了转。我说,这个四处想必比我们学校的财务处还要牛掰。他给了我一下,说,行了,只是不想给你说我臭得瑟的机会。我捂着被他敲的脑袋,说,见过世面的人就不要在蜗在小城一呆就是三十几年的亲朋故友面前装那个谦虚逼了。知道你在某地混的很好啦。又不会管你借钱,躲个什么劲儿呢?


周涵把手一摊,给了我一个好似白鹤亮翅的身姿,说,我这不来了吗?我疑神疑鬼地打量着他。他又冲我摊开那个若谷一样的虚怀,说,哎!同学,我昨天才回来,赶了那么远的路来见你,为什么连一个像样的拥抱都没有?我这才恍然,忙不迭地扑了过去。由于冲劲太猛,以至于差点把周涵扑倒在地。当他放下我时,听见他在嘟囔,怎么像是要干掉四分卫?我笑,是因为有太久没有见你了。非如此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思念。他笑了笑,是吗?我点头,当然。他还是那个笑意,说,谁信。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联系过我。我嘁他回去,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联系过我呀。周涵耸耸肩,那么,咱们算是扯平了?我也耸耸肩,那么,你今天是来结账的?


周涵笑着抓过我到他身旁,叙个旧不行么?走吧,好久没见,一块儿走走。我说,是要去串门吗?他缓步走在我前头,说,不,就是想跟你走走。我跟了上前,说,我来带路吧。还好我家这边没怎么拆,不然你再晚几年来,肯定找不着我了。周涵说,怎会找不着你?我指着我父亲工作过的老厂区给他看,说,那边全拆了。安置房都差不多快建好了。他边走边远远地望了去,没有作声。


这个城市也许在未来的两三年里就会改头换貌成另一座新天地。人群里也会一点一点的加入新的口音。过去,那些现在只能在记忆里,或是梦境中,以及泛黄的照片儿里的景物都已然被一种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带走。我们周围能摸的着的,就只剩下了那么一点残渣儿。 我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说,周涵,如果你是想要怀旧,可能回来的还不算太晚。至少,我还在。周涵扭脸看向我,我朝他龇了龇牙,说,就是老丑了点儿,对不住啊!他看着我,忽然在路灯没照见的阴影里笑了起来,说,今年是三十二了么?我摇摇头,说,奴家年方二八。他笑,我三十三了。我嗯了一声。他又加了一句,今天!


我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和他走到看不到我家的地方了。转过拐角,出口处是一片小型的休闲广场。过去那儿,原本是有个石桥。我和周涵放学后是在那儿分手各自回家的。现在石桥下的水沟被填平了。再也不会从地区新闻里听到有关落水者的消息了。我在拐角口站住了,说,现在你让我上哪儿买蛋糕去?周涵乐了,说,大热天的,还是我请你吃冰棍儿吧。我说,哎,我知道哪儿有卖以前我们吃的那种冰棍儿。我领你去。周涵将信将疑,是吗?我拉着他转过拐角,说,绝对正宗!


迎面兜头是群中老年妇女跟在大喇叭的舞曲里跳着广场舞。我摸着脸从她们身边跑过。冲周涵嚷嚷,再过两年,你会在这儿看到我性感的身影的。周涵回头朝她们望去,乐不可支地问我,也穿成这样么?我冲他点点头,说,当然,我会擦跟她们一样鲜亮的口红,还会穿这样犯冲的颜色出来。你到时候一定会认不出我来。


周涵笑着说, 我敢打赌我一定能一眼认出你。我做了个鬼脸,是因为我丑的深入人心吗?他说,是啊。不管你是三十几了还是七十几了,你总还是那个丑样。走哪都忘不掉。我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一直单身吗?他笑,我并没有一直单身啊。我有过女友和情人好吧。我笑,那为什么优质男到现在还和我这个大龄剩母一样落到挂单的地步呢?周涵说,那我问你,你挂单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我说,NO。当然不是。周涵说,难道是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厉害角色?我笑,不,就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样啊。像你一样,有男友,也有情人,但是到底还是一个人了。可并没有为了谁。 周涵说,何以见得我就一定是为着你的缘故?我说,不然又会是为了哪个我不知道的厉害角色?


周涵没有答话,只是停了下来,环顾了四周,说,这儿大概是以前我们分手回家的地方了吧。我也停了下来,往四下里看了看。但没有看出什么眉目来。脚底下是两尺见方的地砖,每四块儿拼出一朵几何图形的花朵。一溜地灯沿着直线一字排开过去。广场常见的模式。不知道周涵是从哪儿推断出这个大概的。我刚想问他,却听到他说,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一直没找着机会跟她表白。后来有一次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了,喝了点儿酒壮了壮胆儿,在这儿跟她挑明了这事儿。可惜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主了。


我愣了愣,说,被拒绝了?周涵冲我一笑,说,你说呢?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儿。快说来听听,她怎么让你下不来台的。我好乐乐。 周涵说,她也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只是跟我说,她现在有心上人了。可她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就跟那位一直到老。所以,她跟我商量。我好奇的不得了。这事儿还有商量的?头回听说。这姑娘谁呀,这么牛掰。周涵说,连你也觉得牛掰,可见是真牛掰了。我说,她怎么跟你商量的?周涵低头笑了起来,我推了他一下,说!他抬起头,脸上还是那些笑意,说,她就跟我商量,是不是给大家一点时间。也许等她再老点儿,那个时候如果她没人要了,碰巧我也没人要,那就在一起吧。


我叫了起来。这人脑子有病啊?你答应了没?你要是应了那你也是有病。周涵笑,我有病。我替他不值,骂了一句,病的还不轻。周涵说,谁说不是呢。我说,为什么呀。周涵说,没为什么。就跟你说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我说,那她啥时候老呀?难不成还要等到她七老八十不成?周涵笑,那时候我们都年轻。二十多点的年纪。总以为三十几岁的人就是很老了。等到了这个年纪,哎,又不服老,非把自己往小孩堆里归。我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你今儿是单刀赴会来了。周涵点头,没错。我笑了起来,好像没什么收获啊。周涵也笑,可不。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拍了拍他,安慰道,别难过了啊。不是因为你不好,也许有可能她早就不记得这事儿了呢?周涵笑的更厉害,说,我敢肯定她是不记得了。她那天也喝了不少酒。 我猜如果那天她要没喝那么多酒的话,也不会跟我说这种话了。依我对她的智商的了解,没准到现在她都不一定能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了。


这是第一次听周涵跟我谈起另一个女人。不知为何,听到他说他喜欢她时,我隐隐不乐。却又不想叫他闭嘴而扫了他的兴,踌躇间,那家叫冰工厂的冷饮店跳进眼里。我笑着指着那管橘红色的招牌灯对周涵说,冰棍儿!快,来十根儿!


但每次周涵都是举着两根没拆封的冰棍儿到我面前,让我挑。而每次我都不忘发誓,以后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等将来有了钱,一定一次吃十根儿!周涵笑起来。说,得了,还是老样子,你一根儿我一根儿。说着插了手往对面走了过去。


没走出几步,周涵回转身来,于来来往往的路人当中,站定了,像从前那样伸出手,点着我,说,


等我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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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3-5 21:2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空白留得好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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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2-3-5 21:57 |只看该作者
坡度 发表于 2022-3-5 21:29
空白留得好大呀。

  显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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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2-3-5 21:58 |只看该作者
先读一部分。看有没有催更霸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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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2-3-6 13:30 |只看该作者
一笔笔精刻细雕,一节节跌宕收放,一层层细腻传神。
我不明白一个豪情霸气的女子是如何捏起小针绣出这样精美的作品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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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2-3-6 22:38 |只看该作者
这就是朴树的清白之年吧,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问好打手。听宋朝介绍过曾经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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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2-3-7 13:53 |只看该作者
泌水 发表于 2022-3-6 13:30
一笔笔精刻细雕,一节节跌宕收放,一层层细腻传神。
我不明白一个豪情霸气的女子是如何捏起小针绣出这样精 ...

人格分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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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2-3-7 13:53 |只看该作者
轻言 发表于 2022-3-6 22:38
这就是朴树的清白之年吧,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问好打手。听宋朝介绍过曾经思汗

宋朝老师竟然还提到过我。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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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2-3-7 14:20 |只看该作者

你还真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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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2-3-8 16:44 |只看该作者
金牌打手 发表于 2022-3-7 13:53
宋朝老师竟然还提到过我。

哎呀!

哎呀,宋朝老师可赞赏你,他这园子都要荒了,快来帮忙种点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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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2-3-10 18:37 |只看该作者
前些时,张洁走了;她说,爱,是不能忘记的
不少长句读起来很顺气,还充满诗性
酒后可吐真言,也可出真状况嘛
光阴啊,晚熟还早衰,退而求其次也许能网住什么;结网还是必须滴
我最近就开始玩哑铃希望手臂上多长出二两肉
作者写的最后与周涵见面谈论的他以前曾表白的那个女人,我好像认识
“大腿只是个比喻”,摸的不是大腿么
新冠病毒能分出阴性阳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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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2-3-11 17:05 |只看该作者
让人想起少年时候的某一个夏天。蝉的叫声着了火,空气里盛满了那个叫做近情情怯的气息。
远处有隐隐青山,近处有小桥流水,但你不在我身边。
我,已经把你融入到我的生命里。
也许吧,个性桀骜不驯的人,骨子里总怕被约束与改变,
那一场场不断换场的爱情,正是一次次不肯屈服的挣脱。
只不过,最后才发现,我的心其实早就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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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2-3-13 20:06 |只看该作者
不错,我曾是霸粉,还写过评,现在是打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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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2-3-14 16:5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呼叫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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