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2-4-9 19:05 编辑
十七岁。我与荣整日腻在一起,偶尔芳也加进来。我家到荣家,要过两个胡同一条小小的街道。下雨时,泥土路面十分泥泞,脚落下去,再拔出来时吱哇有声。每次过完两个胡同,我都会小心翼翼回头望一眼,仿佛母亲就跟在身后。摇开荣家的门栓时,我会嗖一下闪进去,快得像闪电。即便如此,也时常感觉母亲凌厉的眼神就附在我后背上。
即便在农村,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阶层感也十分重要。我们家在村里,属于不贫不富的中层。上层自然是指那些在村里有钱或者有权的部分。而底层,是那些家里有不光彩事儿或者人的。还有就是荣家这样的,几乎赤贫。房子又破又小不说,连院墙都是用一些破石头随便堆起来的。雨水或者风大时,石头滚下去,就用拖几枝杨树条挡着。我们家吃馒头的时候,荣家里连玉米饼都不能总吃。到冬天粮食紧缺时,她们家就煮地瓜。吃得荣和姐姐偶尔会吐酸水。
但荣家里却有一件让我羡慕不已的宝贝——录音机。村里当时只有三台这样的宝贝。支书家、我同学大志家,再就是荣家里。同学是男同学,在学校都不可以自由讲话的,回家之后更是要离得远远的。想要听歌,就只能靠近荣了。好在,她们家在村里,也没人会去。
我们不断找新磁带。值到有一天,我听到了这首歌。
那一年我们正迷惑 日子在无知中滑过 爱情 只牵牵手 书本变的好重 十九岁的年龄 本来就不太懂 对我们这群人来说 爱情要比汽水可口 一成不变的日子 我们从来不过 十九岁的年龄 本来就该挥霍
我当时很好奇,十九岁,那么老,怎么还能有这么娇嫩的声音? 那时候的我们,以为两岁的年龄差,是很了不得的差距。我二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孩,对我很好。自行车有问题,都是他偷偷给我修好的。有时候,他会让妹妹找借口送我零食吃。他那时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温暖又宠溺。此后再未遇到过那样的眼神了。可是,我那时迷恋撒把骑自行车,迷恋在陌生的大街小巷游走,迷恋每一块不熟悉的乡野与山岭。我还未长大,无法接受那种信号。他曾让跟我同龄的妹妹以别人的名义试探过我,但我说:大三岁啊,太老了。 这是童谣遇上民谣了吧。
我迷恋这首歌,直到自己真正到了十九岁。十九岁时,荣家里的状况没改善。但荣改变了,每次回乡都是锦衣秀面。有一次她去找我,裤兜里,胸罩里,都能摸出打着褶皱的百元大钞。我既艳羡又迷惑。那时,我与芳已经成为真正的闺蜜,荣是不知道的。荣一直很自卑,怕我跟芳要好,此前一直在不择手段离间我们。那时,离我们家不远处是一个废弃的场院,里面有几个砖垛和玉米秸垛。我每天写一封信,藏在固定的地方。芳去取时,换上一封她写好的。我们一直都很享受这种秘而不宣地联络方式。
我后来去了自己向往的远方。没有带上那首《十九岁》。我的生活里,有更多比《十九岁》动听而诱惑的歌曲。我得去挨个侦破体验。
期间经历过许多热爱、喜爱、专爱。中年后,心智返青,又开始喜欢单纯单一的歌曲。有次,在陌生的机场辗转时,蓦然感觉熙熙攘攘的候机厅内,我竟是一个孤独的存在。耳机里,谢春花在唱:昨夜雪忽来,漫山遍野银花开。像是你踏雪而来,眼神温热却满身斑白……
心里的嘈杂蓦然安静。只有一句话在萦绕:把我唱给你听。
每个人都是一首专属于自己的民谣。经历着时光变迁,时光荏苒,却始终在心底保留一些初衷的民谣,容颜更改,却思想弥新。把自己唱给这个世界听,唱给与你背向而驰渐行渐远的人听,唱给你说不出口的那些个喜欢听,唱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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