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地图
两天前,我的表叔,也就是我父亲的表弟、我奶奶的弟弟的儿子,通过微信,发给我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图,却勾起了我许多童年的回忆。那红线勾勒的新生大胡同,是我穿着开裆裤玩耍的地方。那条新官讯大街,是我戴着红领巾、排着路队去上学的必经之路。
俯瞰这张地图,一条条黑白相间的铁道线组成了铁道的洪流,我小时候是听着火车的汽笛声长大的,我的老舅和表叔,曾经背着麻袋在铁道边捡过煤核儿;我曾经拎着白色塑料方桶,跟随一众人马急行军,直奔天津站内打甜水(地下水),那一阵子,海水倒灌,海河水是又咸又涩的。
这张地图上,标了许多胡同的名字,我的小学同学,就零零散散地住在这些胡同里,这些胡同像人体的血管畅通无阻,胡同一般都很狭窄,胡同两边是一个个小院,小院里面是一户户人家。我家所在的胡同应该是最宽的,新生大胡同并非浪得虚名,我们在胡同里跳房子、打羽毛球,一点也不影响路人通行。这胡同连大卡车都能开过,有一次,一个带后斗的卡车停在胡同里,我淘气地爬上去,司机没看到,卡车突然启动了,一位陌生的路人一把将我抱了下来。
地图上还标了许多商家店铺,看着就更亲切了。新兴早点铺的馄饨我记忆犹新,面片里用筷子点上去的那一点点肉,比现在吃大块的排骨香多了。新庄浴池,是我爸带我去洗澡的地方,我的小脚丫穿着澡堂里的大拖鞋步履维艰,亲身体验了“澡堂子里的拖鞋——没大没小”。海河理发店是妈妈带我去理发的地方,大理发椅上放个小板凳,才勉强让我的脑袋高于理发椅的靠背儿,让我安心的是,我从理发椅前面的镜子里总会看到妈妈的身影。
我小时候,地道外大街、郭庄子大街都是繁华之地,商铺林立,其中,饭馆里的味道是我最喜欢闻的,它不是某个菜的味道,而是一个综合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再也找寻不到了。
在相隔几百米的地方,光电影院就有两个,地图没标上的,还有小人书铺和评书馆。我现在还记得表叔带我在郭庄子影院看电影《跟踪追击》,那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反特片”。我现在还记得河东影院门口有一群票贩子在倒卖日本电影《望乡》的“富余票”,我没买,也不是嫌贵,而是知道“少儿不宜”,那时我刚12岁。
我最怀念的是两个电影院之间的杂货亭,它是梦幻般的存在。杂货亭是圆形的,一圈儿都在卖东西,买东西的人也不知不觉地聚了一圈儿。春节前这里尤其热闹,我在这里买过鞭炮,买过烟花,买过万花筒,现在回想,杂货亭的屋顶也是圆的,还是彩色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地图上还有新华书店,但跟我心里想的位置有差距,也许新华书店不止一个。那时候,我爱在新华书店买小儿书,买航模,妈妈则喜欢买年画,那时家里都不富裕,可是,几张年画挂在墙上,年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2023年没剩下几天了,可我突然发现,家里墙上的月份盘还剩了厚厚的一叠,原来,父亲今年8月去世后,我连日历都懒得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