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门把手忽然动了动，试探性的，同时也在她的心弦上拨了一拨。她明知故问：“谁？”门外是青年清亮中稍带鼻音的回答：“阿姨。”
他不待她许可，径自开门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谈雯看着他高高的修长的身形，带笑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他站在原地，影子被灯光一放大，遮住了小半个房顶：“要不是田阿姨跟你说这么久，我早就来了。”谈雯沉默了一下说：“我猜到你会来。”祈意笑道：“我猜到你房门不会反锁。”
他一面说一面走了过来，笑嘻嘻的，一双狭长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在床头柜那里止住脚步，她才发现他只在内裤外加了个平脚裤，长长的一双腿都露在外面，忙道：“空调房里，穿这么少，感了冒不是玩的。你爸不是说明天你要下乡给外公过生日的？”他在床边坐下，用被子一角随意朝腿上一遮。她把自己的薄外套给他松松地披了，自己拿披肩搭着。中年以后，别人是气血不足，容易怕冷；她是阴虚火旺，内热易躁，夏天空调往往打得极低。祈意再是年轻力壮，也不能长久暴露在这个温度里。
他闻到了她外套上女性的馨香，不禁心里一荡。谈雯探手拿过杯子来喝了口水说：“你平时都睡这么迟吗？难怪瘦了。”祈意不服道：“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信手撩起外套，露出结实的腹肌。因为做得自然，似乎纯粹为了反驳她的臆测，并不令人感到突兀。谈雯却还是本能地移开了目光。她像一个站在火山口上的探险家，低头一望，奇丽壮观又狰狞可怖，两种极端混杂成栗栗危惧。按说圈内的帅哥见多了，有时因剧情需要，他们也常要半祼，她只当工作，心内并无悸动。但今天祈意这一撩衣，却让她心跳加速。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气氛，就有这么截然的效果。
祈意告诉她，爸爸下半夜就会睡得死猪一样，还叫她静听他响亮的鼾声。她凝神细听，果然透过雨声，透过两道房门，听到了他一阵急一阵缓的呼噜声。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见她笑了，越发眉飞色舞，说了学校好些趣事逗她开心。口才这东西也要看临场发挥，面对她这样的听众，他的表现欲催升了他表述的精彩度，一连串的幽默让他自个儿都惊讶于他能说得这么机智漂亮。
告别校园已久，成天在最复杂的娱乐圈里泡着，陡然听到这些清新、稚嫩的轶事，她津津有味、乐而忘倦。
他受到鼓舞，把手机里存着的打冰球的视频炫耀地放给她瞧。他穿着护具和冰球鞋，脚踩冰球刀，手握冰球杆，与队友们在冰面上风驰电掣，纵横来去。她惊奇地说：“晚上你说赢球，我还以为说的是足球，没想到是冰球！我在体育频道看过，对抗性很强。”祈意笑道：“我喜欢刺激！冰球，蹦极，攀岩，我都擅长，去年还考了潜水执照。”她仍是看着视频，顺口说道：“了不得。”他凑近她问：“帅不帅？”谈雯由衷地说：“很帅！”
他满意地笑了，仍接上他心心念念的话题：“你潜过水没有？”谈雯笑道：“连游泳都是这两年才学的。”他道：“那没关系。我开始也不行，教练只准在浅海下潜，后来还不是得心应手么？将来我做你的教练，我们一道去深海。”她笑着摇头连说“不行”。他热切地说：“不怕的！你想啊，我们俩下到一定深度，周围点点幽光，没有杂音，没有讨厌的人和烦心的事，只有海草、珊瑚、水母和千奇百怪的鱼，还有……我和你。”听得她悠然神往。
祈意愈发得了意，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脚一动，却使谈雯注意到被子只遮住了他膝盖以上，忙叫他把脚也放到被子里来。他一笑，当真缩脚入被，凉凉的赤足与她温热的小腿一触，两个人同时一激灵，却都没有避开，任由那热的温度汩汩传去，暖着那冷的一方。
他来之前，谈雯心里不是没有预感，也不是没有顾虑，心情颇像网友形容夏天期待雷阵雨：“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如今他“来”了，有肢体的接触，有心灵的互悦，却不曾出现她害怕的身体上的过度纠缠。这使她放心，也使她内心深处时强时弱的罪恶感慢慢消散。
谈雯说起，晚上听他歌唱得不错，最喜欢哪个歌星？他说了个她意想不到的答案：他喜欢虚拟歌手。见她发怔，他就百度给她看道：“……电脑上用歌声合成软件制作，并赋予虚拟二次元形象的歌手。”谈雯想想说：“唱得再好听，也不是真人，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祈意固执认为，拘泥于某个偶像的时代正在消逝，艺术只该追求完美。谈雯说上周才在网上看了4K修复版的张国荣最后一场个人演唱会，建议他看看，巨星风采，岁月不能磨灭，纵然有缺陷，也充满了人间味。他信口说好，她看出他是敷衍，也就不提了。
祈意笑道：“我说了那么多好玩的事给你听，你也说点你那边的事给我听听呢。”当她把娱乐圈里某些她认为能够给年轻人讲的小花絮讲给他听时，他是那么好奇，那么满足。台灯畔五官看得分明，他的表情颇像他父亲，另有三分调皮该是遗传自他母亲，这使他的一笑一诧，分外生动。
“看我干嘛？”他突然笑着躺下，把头隔着被子压在她小腹上。他做什么都是一种不由分说，干脆利落；因了那有意无意的天真，每每把擦边球打得顺理成章，叫人不好拒绝。
他的后脑勺在她小腹上来回移动着，没半刻安宁。她刚觉沉醉，“轰隆隆”一个炸雷，惊得他立刻坐直。随即几个惊雷闪电，仿佛把整栋大楼都震得摇晃起来。
“你爸爸会醒的，快回去吧！”
“好，他要是问，我就说上厕所的！”
“抓紧时间，还能睡几个小时。”
“明天我一早就要下乡，等我回来你们剧组估计已经走了。来不及道别了。”
他说着拿起她喝过的半杯水一饮而尽，毫无征兆地抱了她一下，回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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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2-23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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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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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3 14:51
应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