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拳 于 2020-12-19 15:30 编辑
吃了一个西红柿
我在老家上了一年学,又回到了桐城,最想的事儿就是能像母亲那样,一口流利地道的桐城话。在地方,会方言就像你有很多漂亮糖果与人交换,或送出去。我看母亲在人群当中,就很活泼。可父亲大不一样,他木讷地站在边缘,他微笑,他点头,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紧紧挨在父亲腿边,与他团结在一起。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回桐城的头天晚上,大院儿里与我同龄的孩子就上我们这间屋瞅两姐妹,他们也是稀奇,头一回见着生得一样的人。姐姐是第二次到桐城,这一次,来了就不走了,我虽不在城关住过,但打小在官洋镇上听到的乡音与这城关人嘴里吐露的不差多少,所以,小孩儿嘴里噼里啪啦开朗的话儿,我大至都听得明白,自己也想搭上一二个词,只是音调不实,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一只很大很大的洗得发白的灰蓝色帆布旅行包放在桌子正中央,桌子很小,我伸手就能够到那只袋子,邻居家的孩子也都围着桌子。我把袋子拖到跟前,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牙缸,然后问他们其中的一个男孩儿,“这个怎么说?”他便说了,我也跟着学了一遍,孩子们哄堂大笑。那天晚上,惊讶于自己在游戏当中并不害羞,一会儿学着他们说话,一会儿又随他们捧腹大笑。凡旅行袋里认得的东西,我都用方言学讲了一遍。
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向母亲习得方言,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教我,回忆起来,这真是生活的漏洞。 父亲带着我们赶回桐城,就为了能赶上春季的开学,所以,在家没呆几天,就去学校了。母亲跟我解释说,教导主任的意思是一个班里一下子插进两个学生,挤了。于是,我和姐姐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我分到的那个班儿,里面没有一个和我同大院的孩子。 不说我的桐城话能说得几分好,自己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的。 头天上学,就有人跑过来,在我的新鞋上重重踩了一下,倒春寒比严冬还冷,鞋里的脚本来是冻的,被踏上一脚,疼醒了。除了这个叫刘平的男生的鲁莽恶意,其它同学对我也没有太多热气。
后来几天,因为路队上的同行,我倒是认识了一个女生,正好还是班长。路队出校门没多远,大家就渐渐分散,我和她住在龙山片区,过了龙山桥才分开走,她往北到粮站宿舍,我往南回我们大院。 有天中午,两人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供销社,供销社门前多出一张桌子,那桌子还真不小,桌面上有些零散的东西,我走得靠外边儿,没怎么看清别的,只关注到那有一盆西红柿,便喊了出来,西红柿。 班长就问我,你要不要吃哎? 我说,不要! 她说,没关系!拿一个。 我说,不好,我不敢。 那盆放在中间,我目测我两都不太能够得着,但有几个滚了出来,倒是离我们伸出手去近。我正暗中分析,如果要拿,得拿哪个顺?班长竟推着我走了,接着,有个东西往我身上塞,我伸手接了过来,天哪,一个又红又大的西红柿。 她低声对我说,你吃吧。 我心里想,这西红柿看着好,可不知道洗过没有,而且我根本没想吃它。 可这心里话怎么就说不出口,反倒像被某个神祇下了咒语,反拉住她躲到街角的一个拐弯里,我说,那我吃了。 我在那儿啃起来,她就在我前面看着我。 那时,我们那么小,还没听说过“成全”这个词,也不知道“误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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