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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爷爷的遗照,想起曾遭灭族之灾的山冈周,我悲愤交加,扑通一声跪在奶奶面前,流出了眼泪,“奶奶,求您了!忍一忍,吃不尽。打我爷爷手上起,我们家就是软户。难道您愿意我阿爸以后也像爷爷一样,憋着气进棺材吗?奶奶您愿意吗?愿意吗?”
奶奶没有吭声,指指床下。也许是想起了往事,憋屈的眼泪再次有如泉涌。
我钻进床底下,扒拉出西瓜刀,塞到了父亲手里。转身到厨房抓了一把洗衣粉,放到父亲口袋里,说:“你体力不如他们。碰见了,先用洗衣粉撒向他们眼睛!”
临走,我又找出一把大号的裁缝剪刀,塞进自己的军用裤兜里。
在门口,奶奶不敢看我们,低头摸着眼泪……
我让父亲打前,自己退后两步,右手插兜,左手夹烟。看似平静,其实眼睛在四处搜寻。
民谚说,廿六杀大猪,廿七街里嬉。今天正是在上街路廊杀猪过年的日子,围上了很多闲人看热闹。快到路廊时,我对父亲轻声喊道:“阿爸!赵忠根!”
父亲回首急问:“在哪?”
我腾地扔掉香烟,一指围观杀猪的人群:“在那!”
父亲看清了目标,忽地高举西瓜刀,冲了上去。
赵忠根猛然回头。
刀,已在眼前。
赵忠根脸色刹时刷白。
但,一根指头,已经随着赵忠根嗷地一声怪叫,应声落地。
我右手一直紧握的裁缝大剪刀,也瞬间出兜,拦腰刺进。
可惜晚了一步,也许是求生本能,赵忠根抬手遮挡正砍向脑袋的刀锋那刻,身子同时向后急闪一步,猛然扭身,忽地跑出人群。我突袭不成,向父亲大喊一声:“追!”
事出突然,众人一时没反映过来,都呆如木鸡,无人出手阻拦。
赵忠根钻进小巷,跑向赵宅坦。
身后,是追紧不舍的我们周家父子……
赵忠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嗷嗷惨叫着“皇天三宝救命啊!皇天三宝救命啊!”神经错乱似的手舞着向前狂奔,全然不知已经血洒一路。
也许是逃命本能,赵忠根跑得飞快,我们父子紧追不上,始终相隔几丈之远。
不一会儿,就到了赵忠根家门口,也即赵宅坦中心;听到惨叫声的人们,都从家里冲了出来。赵忠根靠着自家围墙的时候,看见赵家的人出来了,才似乎有了依靠,止步弯腰,抓起一块石头,紧握手里。
父亲见状,举刀冲着赵忠根说:“他妈的有种给老子砸过来!今天不把你这个杂种砍死,老子他妈的不姓周!”
赵忠根闻言,叫了一声从来没叫过的“友勉叔”,突然放声大哭:“不是我打你的啊!真的不是我呀!友勉叔!”
此时父亲已冲了上去,离赵忠根不到丈余。
我急忙拉住父亲,说等一下,然后手指赵忠根厉声喊道:“你说不是你打的,你先给我把石头扔掉!否则,今天就是你死!”
赵忠根慌忙把石头扔掉,躲到别人身后,探出头来哭着辩解:“牧天,我真的没打啊!没打啊!”
一会儿,路廊里清醒过来的人群,也赶了过来,跟赵宅坦的人群围成一圈,议论纷纷。但是,也许害怕惹火烧身,没有一人上前干预。刘村长也闻讯赶到了,冲着我训斥:“周牧天!你也恁不懂事?真是书白读了!听刘叔的,快把你阿爸的刀拿下!”
刘村长为人正直,跟周家素有交情,因此他敢于插手干预。我心想村长已经出来了,是该收手的时候了,嗯了一声,让父亲把刀交给我。这时,有人看着村长的威严起了作用,仗着这里又是自己的地盘,顺势开口指责我:“你身为国家干部,也打人啊?啊!天下还有王法没!”
我闻声望去,一看出头的是赵家人,又是妇女,不禁联想起多年前跑到蔡家庄报信的那位赵家妇女,一股无名之火无由来地上升,随即反问那妇女:“国家干部不可以打人,国家干部的阿爸就可以被人随便打?”
那妇女还想争辩,我腾地拿刀指向那妇女:“你他妈的还想活不?再跟老子罗嗦,老子先把你给宰了!”
那妇女嘟囔一句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转身就隐入人后了。
这时人群开始开始有点激动起来了。村长担心事态扩大,一把拉住我,眼睛一瞪,骂声“干什么呢你!”,同时,暗地里捏了我一下,说:“你先带你阿爸回去。事情等下处理。”
我拿刀在人群面前点了一下,说:“还早呢,还有两个人!一个一个地收拾!”随后,拉住还在痛骂赵族人的父亲,大声说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刘村长的面子不能不给。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我们周家父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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