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公孰 于 2024-6-20 07:04 编辑
磕磕绊绊读离骚,一天两三句,三两天一段,预计大半个月读完一遍,现在先把零零碎碎的笔记整理起来,单成一文。
古人注离骚,必读的注本有王逸注《楚辞章句》,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集此两本之优,广益自家学识,成《楚辞集注》。朱氏集注出,便成为读楚辞的根。不管同不同意,不管怎么反对,不管怎么充实,再也跳不出朱注的五指山。今人王泗源有《楚辞校释》,黄灵庚《楚辞章句疏证》。我读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的朱注。
离骚难读,乍读就在文风上受阻。离骚的句式语气与诗经颇不同,比较佶屈聱牙。屈原与庄子和孟子同时代,他们遣词造句都有内在相通的神韵,孟子有些铺张,庄子有些恣肆,楚辞也张扬。后世的汉赋,淮南子,都显然继承这种风气,而略失厚重。
读离骚,宜略知楚国的地理。楚国,在汉江荆州一带,是山区,多江河,多森林。楚国从荆门往北,经襄阳,穿南阳盆地,到达洛阳,即中原核心。从荆州沿长江东下,可达吴越。楚国和吴越还连着淮河。
淮河流域,在战国时代基本上还是个沼泽地。离骚里说大禹的父亲鲧,殛死于羽山。这羽山不高,海拔也就二三百米,在今天的连云港西边,沭河边上。鲧治水,自己和治水工程队伍給困死于此地,可以想见这地区多么不通人烟。大禹治水,把积水疏放进大河大海,水域之深者变沼泽地,高者成耕居区。
屈原生活的时代,楚国一直都在跨越淮河,北上中原,东下吴越。于是楚国文化在交流中急剧变化。楚国盛行巫文化,离骚里叫“灵修”。“灵修”,离骚里这个关键词遭楚辞章句误导,一直都理解错误,因为错误理解“灵修”之意,所以离骚大旨也难免受曲解。屈原本人经常作为外交官出使中原各国,他又熟读三代典籍,所以有儒家之风,在离骚里叫“修能”或“好修”。楚国与各国交往,屈原主张“法先王”,法先王即离骚所说的“三后”。法先王的极致便是法天道,天道的代表在离骚里即各位美人。
与屈原不同,楚国国君治国自然而然要讲究现实。政治,都是现实主义的,也就是荀子所谓“法后王”。这是屈原不得意的根子。政治现实主义不论对错,只论输赢。不在坚持真理中实现自我价值,而是在赢得胜利之中获得快乐。赢,是最高目的;最好的手段便是结党,“党人”在离骚里也是关键词。
楚王待屈原很得体,很有礼。离骚里抑郁寡欢,那不是楚王害的。屈原白纸黑字写清楚的。令屈原郁闷的,第一是“灵修”集团,第二是“党人”。
略了解以上背景,再朗诵低吟,离骚不忘于怀,慢慢则可知离骚结体之妙,虚实相应;可悟诗情,大旨言道也;可以想见屈原之人也,类似庄孟,有才有情,志于道,疏于现实乎;亦明朱晦庵千载之下之所以集注楚辞,心有感于天地哉。
翻读离骚,也翻朱子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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