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的新年礼物
①
木头七点下班，推开门，嘴角便有了笑意，“真好，吃饺子。”
孩子飞奔过来，抱着木头的大腿蹭啊蹭地，像极了家里的狸花猫，“爸爸，你回来了，你辛苦了。”
丈母娘连忙招呼，“快换下鞋来，歇一歇吧。”
媳妇头不抬眼不睁地继续擀着手里的饺子皮，木头走过来，伸手勾了勾媳妇的下巴，媳妇笑了，木头看媳妇笑了，也跟着笑了，连忙迎合道：“这就对了啊，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俩口打架不记仇。”
丈母娘有点尴尬，跟木头说，“以后你别理她，她就那狗熊脾气，随她爹！”
木头媳妇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心里腹诽道，“嗯，不好的都随我爹，好的全遗传你。”
孩子掐着自己的小腰一本正经的问木头，“爸爸，以后别跟妈妈画大饼了行不？你看你把我妈气的，气死我妈，你没有媳妇我没有妈，你说可怕不？”木头假装一副很恐惧的样子，极力配合着孩子，“嗯，真可怕，再也不敢画大饼了。”
②
夜里，小两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棚。
媳妇噘着小嘴央求到，“你能听话不？咱躺平吧？别打款了，做了十几年的商超配送，我没见过这阵势，世界都好像静止了一样，您看看那仓库里啊，哪还有下脚的地方？”
木头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想打啊，可是若自此放弃，前三个季度的返利就都没啦！”
媳妇听到这里，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二十几万，的确很心疼，可若继续下去，还是个无底洞，她问木头，为啥今年经济会这样？木头回答，美元加息引起的。媳妇说，让美国去死！
于是木头给她讲俄乌战争，讲列强争霸，讲中美经贸战，韩朝矛盾，媳妇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媳妇两手捂着耳朵，两脚还在不停的踹被子，木头问，“你咋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似的呢？”
媳妇的小嘴继续叭叭，“就孩子，就孩子，天天跟我画大饼，一天收入一两千，你钱呢？年初贷款100万，现在还有98，我就要冻死我自己，反正你挣钱又不给我花。”
木头陪着笑脸给媳妇盖被，央求到，“乖，咱不闹了，再坚持一下，如果明年还这样，我一定躺平，现在这个样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你夸我好看，周末再带我出去吃饭。”
“行！”木头一边说着，世上的媳妇千千万，我的媳妇最好看，一边把嘴唇贴向媳妇的耳根，吓得媳妇连忙求饶，“天啊，你今晚可别胡闹，小宝宝没衣服了·······”
③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还没走到仓库，就看见院门口停着两辆车，近了一看，厂家业务，市区经理，还有一个是大区经理，这大领导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沟通打款，说辞还是不能功亏一篑。
媳妇指着近三百平的仓库说道，“所有家底都在这啦，我们俩现在浑身上下划拉一下，没有三五百，打不了，没钱，也没地方放。”
三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四周，点头肯定“理解，理解，但这款必须得打，要不大家这年都没法过了。”
商超配送这破玩意，说得简单点就是进货卖货，挣个中间差价。除此之外，还有个年终返利，大约相当与工薪阶层的年终奖，但前提是你得完成年初合同上约定的销售量。
本想着疫情结束，经济会迅速复苏，可除了一季度，旅游业抬了抬头，其它产业迅速陷入了冰封期，尤其是房地产，木头所在的这个城市，新房死撑，有价无市，二手房降价25％，这都不算炸裂的，前两天木头听了一个新闻，政府出面担保，公务员向银行贷款，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这是什么操作？反正以这小两口的智商，是理解不过来了，索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零售业跟他们息息相关啊，从前仓库里订单都排不过来，让商场催的团团转，现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出去转店，个别店铺营业员比顾客都多。货架上满满登登的，大家都特别迷惑，人呢？钱呢？一群小人物不懂大形势，说来说去，也说不太明白。
木头给合作伙伴沏好茶，业务员说，“我那木哥哥啊，咱想想办法吧，您看，我们经理都来了。”
木头哑然失笑，转头瞅瞅媳妇，”你领导来了，我领导也来了，谁容易啊，咱们合作十年了，我们啥时候不配合工作了啊？今年第三季度的，我们就是硬着头皮进的货，结果出去十分之一，第四季度还要打款，先不说我们有没有可流转的资金，即便我再打上，明年怎么办？你们觉得这个市场，它正常吗？”
对，这个市场它疯了，8％的厂家返利还没到手呢，木头的同行已经有垫付14％出货的啦！大家都扛不住了，哪家仓库里也压着几百万，先不说银行利息，单就过了三分之一保质期，这个问题就很让人头疼，因为商场会拒收的。”
市区经理沉思了许久，又和大区经理耳语几句，终于开口说话“这样吧，木老板，我负责给你找分销商，您先自行垫付11％的费用，剩余的3％我来垫付，您赔上的3％，我回头给你做成促销费用，全额报销。”
木头看看媳妇，媳妇点点头。不点头咋整，媳妇心里明白，自家男人不服输，这都不是挣钱不挣钱的问题了，是以后在经销商圈子里没法混的问题，既然大家都在打肿脸充胖子，那就一起演戏吧。自家靠到了最后，还靠来了厂家的补助，比起先前那些同行们自己借钱打款，强太多了。
④
下午四点，银行小主管打来电话，“木哥哥，我们经理说请你吃个饭。”
木头很诧异，忙问“不年不节的，吃个什么饭？”
“嘻嘻，我们经理想请你帮个忙。”木头一听明白了，忙说，“没事，举手之劳，说个数字吧。”
银行主管笑嘻嘻的说，“100行不行。”
木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银行的优质客户，还是座上宾。在他眼里，银行的员工那是高级白领，人中龙凤，是他们这种靠自己打拼养家糊口的小生意人永远无法比拟的。可是有一天，他成了他们争抢的客户，因为他银行流水好，有公司，有多套房产可以做抵押，木头问，想贷款的客户不是很多吗？银行主管说，想贷款的是很多啊，可是资质不够啊！
木头是缺钱，可从前这样的款项，他不敢动，这钱就是走个过场，在自家账上呆几天或者半个月，然后就还回去。产生的利息都是银行经理自己补贴的。
媳妇问，“这又是什么操作？”
木头说，“银行挣什么？存款贷款利息差啊？今年经济这个样子，老百姓都持谨慎观望态度，挣不来，不敢花，投资的也少，完不成贷款任务，这经理不但薪水受影响，有可能来年职位都会保不住的。”
媳妇听完立马想起她那披星戴月读高中的大宝，忙问，“那我们家俩孩子还有必要读书吗？你从前的同事正儿八经的985大学毕业，和你一样的工作，普通业务员，现在堂堂银行经理，过得如此艰难，上学的意义何在？”
木头宽慰媳妇，“985做业务的毕竟少数，不读书做老板的也仅仅是个列，我们还得鼓励孩子们多读书，走出去看世界。”媳妇说好。
媳妇又问，“那这100万到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先打款！”木头那眼神好像在斥责媳妇不够精明！
媳妇跟木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疯了，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忙碌一年，就赚了个拆东墙补西墙。”
⑤
日子琐碎且忙碌，不知不觉的，到了12月底，各厂家规定的销售任务是完成了！木头家的贷款也变成了137万，媳妇问，“咋了？咱俩忙碌了一年，负债反而增加了37万呗？”
木头苦笑，“帐不能那么算啊，咱们的货物不是多了吗？”
“那今年咱们走亲戚是拎着卫生纸啊？还是卫生巾？再不行还有浴露，洗洁精？”媳妇也跟着笑。
于是木头跟媳妇讲巴以冲突，讲韩朝矛盾，讲叙利亚战乱，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媳妇说，”行了，你别劝我啦，我知道好歹的，艰难是一时的，总会有闯过去的那一天，你想想办法，给商场里做做活动，我也找找那些坏了包装的，日期不太好的，在小区群里做做广告，过日子吗？就要精打细算，咱胜不骄败不馁。”
木头把媳妇揽在怀里，特别知足，嘴里感叹到，家有贤妻，是个宝啊！冷不丁的看见院子里的仨宠物狗正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们俩，媳妇说，起来单身狗，木头说可不是吗？生孩子你只会生儿子，捡流浪狗你还给捡回仨公的！
⑥
当地的电子加工业巨头把厂子搬去了越南，据说，也是美国从中作梗。
妹夫要出国了，半年回来一次，媳妇感叹，真不容易啊！木头安慰她，你要往好处想，再不济，你妹夫是管理人员，出差也会有补助的，你要想一想，这厂子一搬，当地多少流水线工人要失业。
丈母娘要收拾东西去给妹妹看孩子了，说以后你们两口子多受累吧！其实木头家的日子也是天天过得鸡飞狗跳的，人人都以为他们是百万富翁，其实是百万负翁，但此时此刻，他们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理由继续留下老人，只能承诺，没事，我们可以。
2023年12月31号，跨年夜，电视台的新闻里到处喜气洋洋，歌舞升平。
小宝问，“妈妈，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媳妇回答，“被人爱，爱别人。”
小区里时不时的也有烟花升起，木头两口子讨论着，今年鞭炮燃放应该是能放开的。就是嘛，天天的吵嚷着要民族自信，连流传了几千年的民俗传统都不尊重了，那不叫保护民众安全，防患于未然，叫懒政。
媳妇说，“木头啊，新年了，我送你个礼物吧！”
木头一脸惊喜的接过媳妇递来的纸张，那是一个妇产科的体检单，赫然写着，“早孕约7周，双胎妊娠，子宫后位·······”于是木头真成了木头，他想起来媳妇那天的话语，你别闹，你别闹，小宝宝今天没衣服了！
窝草，就那么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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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12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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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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