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拳 于 2021-1-28 12:31 编辑
披肩发
母亲说,也不知道外公,外婆怎么想的,把大姨嫁到那么远,那么苦的地方去。大姨生得丑,不比我母亲,更比不上二姨和三姨,我问母亲,是亲姨吗?母亲说,当然。她心地慈祥,说出话来也是慈爱的,跟她身边坐着,就像坐在外婆身边,抚摸你,抱你,说各种疼爱的话。小的时候,有回遇见她在二姨的屋里洗头,好长好长地头发披散下来,突然,这丑丑的姨变得跟仙女儿一样好看。我跑上去用手摸,摸在手心里,就像一块大绸子,好舍不得放手。大姨捏捏我的脸蛋,冲着我笑。
大姨,二姨,三姨都是长头发的女人,我听二姨说,头发是女人的荣耀,她跟我讲,剪不得,你也要好好地留着。只有我母亲是短发,她可能觉得自己多读了几年书,要比姨们开明,可未必认得的字比姨们多,会的事儿比姨们精。我是打小听了二姨的话,中了邪了,不舍得剪,头发是身上最金贵的东西之一,我这头发长得慢,刚长到齐肩,就从头皮上脱掉了,所以,自然倍加爱惜。母亲是不让我披散头发出门的,姨们更觉得那不体面,长头发的姨们把长头发扭成长辫子,然后一圈一圈地盘转,用好多夹子仔细地收拾起来。我从十八岁开始挽发,一直挽到现在,离开父母到外地上学的那几年,偷偷地在节日里披散过几次,自己觉得真心好看。我觉得美的女人就该是披肩发,长长的,软软的,皮肤般地和身体相联。
我头发少,长不了多长,天生这样,远远看,细脖子上顶一大脑壳。小的时候,玩儿的游戏里最爱的一件,就是爬到床上,用母亲的长围巾从头顶盖下来,一直垂落到腰,垂落到膝。站在床上,才能从五斗橱的镜子里看到假长发的全貌,好喜欢那样子。
我常想自己的命不好,指望什么落空什么,好看的披肩发就是其中的一件。
夜里,把头发从皮筋里解散出来,这把尤其稀少,柔软的头发,就像一条丝帕子,似有似无,轻得像是与我离别。
大姨走了,走了好多年,可惜,没有把她的长发留给我。我遗憾地活着,收集着飘零的失落,种种的。 (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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