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童天一 于 2021-2-10 11:51 编辑
明明正在我与讨论:当下是读图时代还是读文时代?
醉笑兄突然上台演出大戏。我们只好暂停。如今大戏落幕,我们继续吧。
1998年,我接受钟洁玲的命题作文,为“红风车经典丛书”作代序《读图时代》,此文改头换面在多家报刊发表。
“读图时代”一词迅速占领全国媒体阅读版的C位,比今天醉笑、麻子、桃花还火。
于是,《南方周末》副主编陈明洋与我们相约见面,他当面感谢我们提出“读图时代”的理念,
还并给了我们一个版的工作,专门讨论“读图时代”。真是命苦,主要任务又落到我头上。
万般无奈,我只能精神分裂,用本名钟健夫,与自己的笔名童天一辩论:
一个站在今天明明网友的文本立场,另一个站在读图时代立场。
内容如下——
对话:图本与文本
童天一VS钟健夫
钟健夫(《红风车经典漫画丛书》代序作者):我先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位兄长与我相差近20岁,是高级工程师,创立过一条数学公式,他的形象在我心中非常高大,阔别五六年哥俩终于见上一面,他竟然四处找小人书看,令我非常惊讶,那是在1981年。如今傻瓜相机泛滥,电影大片狂轰,电视频道剧增,卡通人物红火,大众报刊流行,我们实实在在处于一个读图时代。不管男女老少,文化高低,人人都喜欢读图。从前人们读书,实际上读的是文本,如今习惯读图,读的是一种图本。
童天一(长篇获奖小说《返祖》作者):读图与读文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从语言哲学看,阅读的都是文本。
钟健夫:这绝对是一种谬论。让人发笑的是,有的理论家们正儿八经面对一幅“图”,却说这“文本”如何如何。等于冲着妈妈喊爸爸。西方语言哲学发展到将“图”说成“文”时,便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童:后现代哲学家福科认为,话语的作用就是使人不能在话语之外思考。图本和文本自然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种语言和话语形式。
钟:福科那套知识话语理论固然有许多可取之处,但在信息时代,什么音乐语言、绘画语言、舞蹈语言等等,都是过时的说法。从信息传播角度看,我们应当说音乐媒体、绘画媒体、舞蹈媒体。总之语言是千百万信息媒体中的一种。比如说,放屁传达的可能是一种消化不良的信息,硬说成是屁语言,就不通了。我们头脑中时常会毫无根据地生出怪念头,或突然出现一幅图象,这都是非语言的思维。和尚教徒弟,有时拿木棍对徒儿棒喝一声,聪明的小和尚就能悟出点什么。这也是非话语非语言的思维。文本是一种媒体,图本也是一种媒体。
童:与图本相比,文本更深刻,更神秘,“能指”更广阔。对人类灵魂更有感召力。正是据说记录了不可视听的所谓上帝的福音,《圣经》才具有无法比拟的力量。《西游记》中的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目的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取得文本——佛经。文革时有“雄文四卷”(毛泽东选集),还有“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更有马恩列斯著作,文本在10年文革中发挥过巨大的传播力量。
钟:但图本比文本更生动、更直观,“所指”更明确,并且包容更多的信息。计算机及网络就区分得很清楚,图本拥有更丰富的bit(比特,信息单位),因此,从网络下载文本比图本快得多。人类首先认识了“图”,然后才认识“文”,而不是相反。这就是我们祖先创造象形文字的原因。图本的出现还使阅读成为娱乐。
童:但人类几乎所有经典都是用文本叙述的。
钟:不过,中国最伟大的经典《易经》却是图文并茂的。《易经》中卦象就是标准的图本,解说部分的“卦辞”、“爻辞”和“传”,都是文本。图本和文本两种媒体同时使用,就可以说是多媒体了。
童:看来我们的祖先早就运用了图本和文本同谋的或多媒体的方式来传播信息了。《红风车经典漫画丛书》之类的读物出现,证明图文的结合可以发挥更强大的传播力量。这是一种知识和思想传播的快餐化现象。现在看来,《读书》(三联生活书店)杂志也是一种纯文本的快餐性读物。多年来,我一直依赖《读书》来了解人文方面的学术动态,许多著作我们根本没有时间读,或者不必读,只要看看《读书》也就知道了。当然重要的著作还必须读原著。《读书》杂志的功能就是为人们提供一种快速阅读的途径。
钟:而学术著作以图本形式出现,则是一条更快捷的阅读途径。信息爆炸和社会生活节奏加快,使时间的价值飙升,阅读是一种真正的风险投资。有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如果1年内不再阅读,任何人的知识将折旧80%。这说明在信息泡沫纷飞时,我们必须快速阅读。信息就是力量。
童:巨著式的写作可能消失。即使在过去,同样是文本,小手册式的《共产党宣言》远比鸿篇巨著的《资本论》更易阅读。许多人是读了《共产党宣言》而不是《资本论》才参加革命的。《资本论》阐述的是一种严密的无产革命理论,可惜真正的无产阶级却看不懂,反而适应革命的对象——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阅读。如今有了“画说《资本论》”,可惜革命已经过去。
钟:快速阅读并不能消除阅读风险。我们应当学习那些低折旧率的知识。经典著作就是一种低折旧率的知识。
童:学习低折旧率的经典著作同样充满风险,因为经典已经太多,还不断被制造出来。许多知识在现实中是完全无效的。我们应当讲究有效阅读。有效阅读比勤奋更重要。
钟:有选择地阅读,才能实现有效阅读。我们应当将保贵的时间花在学习和掌握有效的强势知识上。强势知识就是指正在发生现实作用并且处于支配地位的知识。知识经济时代的主角不是皓首穷经的人,而是掌握强势知识的人。知识泡沫太多,读书时常无用,不少人读到博士或硕士之后,就读傻了。因为人脑“内存”有限,无效知识太多就会影响人脑运转。
童:信息爆炸一方面要求人们要快速阅读,另一方面又导致新的“读书无用论”,因为信息或知识垃圾已经泛滥。
钟:非常正确。可怕的是,大量对现实有害的病毒性知识进入大脑。满脑子病毒性知识的人往往感觉良好,当他们被现实生活抛弃时,就会惊呼这个社会不义,或“人文精神失落”。解决的办法是将自己的大脑重新“格式化”,以谦虚的姿态重新学习强势知识。
童:我发现你的立场最后又回到你所批判的福柯那里,强势知识与福柯的“知识(话语)即权力”的命题一致。
钟:我非常欣赏福柯知识话语理论,只是当人们将“图本”硬说成是“文本”时,我们便看到西方语言哲学的极限。总之我们正处在一个读图时代,读图时代就是图本时代。
童:但是文本的力量依然是强大的,不可取代的。 (钟健夫注:童天一是钟健夫的笔名,也就是说,本《对话》是钟健夫与自己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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