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夸克 于 2024-1-8 12:01 编辑
“姐姐”
“姐姐,你不会玩泡泡堂吗?”他第一次认识她时,还是上学年纪。
“姐姐,你的鞋带掉了。”跟在她身后的他轻轻唤着。
“姐姐,下雨了,怎么不打伞呢?”说完他赶紧把自己手里的伞撑开,覆盖在她眼前,像一朵开在暮雨里黑色的花。她走到哪,那朵花便绽放到哪,直到她和她怀抱的孩子安然坐进车里。
二十一二岁时,被十几岁的他叫姐姐很自然;二十七八岁时,被少年的他叫姐姐仍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如今三十好几了,二十几岁的他还是这样叫她。
回首这十几年来,他和她偶然相聚,却总是能感觉到他无微不至,无处不在的那份关怀。究竟是为什么呢?居然会在某些时候想起他,那通过亲情传递过来一颦一蹙,近来尤甚,前几个夜晚有一晚还梦到了他。梦里她正从家里后门出来,不期然看到了他,便对他说:“怎么你还没有走?”
“是在等我吗?”——这句话她也不记得梦里有没有对他说过,总之令她有着某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她喜欢的一个女作家一篇小文里的场景:他走了过来,离的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她的梦里几乎等同这样,不同的是先开口说话的人是她。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的孩子已经开始上学了,却从来没有听到亲戚们说他有女朋友的消息。
还记得有一年下好大雪,他一早从家里赶过来看宝宝,那时宝宝快两岁了,会说话了,会叫人了,宝宝从被窝里爬起,蹒跚走到床沿,把小手伸过去,直喊“叔叔,抱,抱。”
他笑着道:“宝宝咋这么娇呢,一来就要抱。”
……
某日,风起,吹得心里凉丝丝的,她手捧某个作家的某本小说,看至某个情节,竟像是懂了。一如当年,尚未成为她先生的男友低下头为她系鞋带时,细腻温婉,刹那心动,原来竟是这家子的遗传在作祟。
后来,她离开了那个大家庭,不再有他的消息。离开后把那些亲戚的联系方式及QQ都删除了。既然要离开,就离开得彻底,决绝。
关于QQ,她隐约记得,她在他空间看过的一篇日志,那篇日志曾令她不寒而栗,描述人的一千种死法。可那个时候的他,才多大啊,还在读高中。正值青春年华,怎么就研究起死亡来了呢。
而对于死亡,她从不曾惧怕。她觉得死亡是种未知。既然未知,为什么要害怕呢。只是,死也要死得美丽,死得体面吧。她不只一次对友人说,她想死在花田里。
记忆里的花田,开满某个森林的某个角落,那里有薄荷花,苹果花,忍冬花,月待花,紫阳花……以及她最最喜欢的冷静之花。
薄荷花清凉,呈草绿色;苹果花热烈,是粉红色;忍冬花淡雅,是浅浅的蓝色;至于月待花,他告诉过她那是属于母亲的花。它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说是一个孩子在月下等待母亲,而母亲一直未归……那么冷静之花呢?
冷静之花,也是粉红色的,如木棉花硕大,摊开在掌心,能铺满她整个手掌。她每天都会摘一朵冷静之花别在发间,无意识的,从他跟前经过。
那些年,她一直在花田逗留。某一天,她惊喜的看见有人用番茄摆了一颗桃心,番茄一样颜色的心形。究竟是谁?如此调皮又如此浪漫呢。这件事,她没问过,他也没说过。只是,她隐约还记得,他曾提到过的青木原森林。
青木原森林位于某国富士山西南方,是某国出了名的自杀圣地。据说,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那里自杀。
他究竟有没有去过青木原森林?她无从得知。她后来从旁人口中所了解的,是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那次车祸,令他苦不堪言,骨头全都碎了………
脑海里,他的笑容明亮而炽热。他的脸庞清澈而坚韧。他的步履坚定而执着。他的模样,有点像她喜欢的影视明星胡歌,《仙剑奇侠传》的男主,那个喜欢刮赵灵儿鼻子的李逍遥。
生时丽似夏花,死时美如秋叶。他或许已经不在了,又或者他历经磨难,涅槃重生。
他的膝下儿女成群,他的孩子长的都像他,跟他孩童时一般模样。甚至连调皮捣蛋都是他的翻版:因为不喜欢吃饺子,他把饺子一个个都扔到床底下藏起来,哄骗奶奶说他吃完饺子了。
他儿时的照片,还依旧挂在一楼的那间老房子子里吧。身着许文强的装扮,一顶帽子,白色围巾,黑色的西装,显成熟又显稚嫩。他樱桃般的小嘴唇,竟那么诱惑人。他的母亲一直以他为傲,哪怕他的父亲后来爱上了别人。
《上海滩》最经典的一幕,就是许文强为冯程程撑伞的那一幕。
想到他也为她撑过伞。她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那个帅气阳光的大男孩,就这么一直镌刻在她脑海里,恍如隔世。
是的,她再也听不到他喊她“姐姐”了。尽管“姐姐”二字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像极了今冬的细雪,在风中未及落下,却已凋零。
或许,冷静之花应该改换颜色。冷静之花不应该是鲜血般的红色,她应该有雪的洁白。月待花也不是母子之花,应该是恋慕之花,等待母亲与等待姐姐,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知道,他终是欺骗了她。这个小骗子,害她恋慕了一生。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
“十年生死两茫茫……”
抄写完那些诗词后,当夜她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的梦兽驮着她去了一个极遥远的地方。在那座积雪终年不化的山脉间,她一眼便瞧见了他,他喊:“姐姐”。
他的声音,宛若天使。洁白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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