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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一、除夕之夜
2048年2月13日，除夕夜，万家团圆欢乐祥和的日子。
瑞雪飘洒在清脆的鞭炮声中，年味儿越发浓烈。
饺子包好了，年夜饭摆上了，酒杯已斟满。
晓灵坐着，并未动筷，望着酒杯中熟悉而陌生的自己，沉默良久，悄悄起身，打开音响。
除夕夜的年夜饭，有酒有菜，再播放一曲欢乐的新年音乐，方能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音乐响起，并不欢乐，也不祥和，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忧伤。
“……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闭上眼睛幻想它不会停，你没办法靠近，却不是太薄情……”
晓灵安静地听，眼眶开始湿润，长长的睫毛眨动间，泪水已盈眶，双眼渐渐模糊，泪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又回到了眼前。
三年了，一切恍若昨日。
二、月夜寒霜
三年前，八月中秋，月月之夜。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图良柔情地唱着，深情的眼神似乎要将晓灵融化。
这是他最爱唱的歌儿，因为她的一句“喜欢”，他便从中学唱到了大学毕业，听众只有她一个，一个，已经足够。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听着歌声，悄声念着诗句，声音低得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歌声中，目光交错，羞涩的红霞便飞上了晓灵的双颊。
月光如水，晓灵的柔情胜似水，图良不再歌唱，伸出双臂，将眼前羞涩的人儿拥入臂弯里。
微风轻轻吹动她的长发，飘向他的脸颊，脸颊痒痒的，月色朦胧中，他便醉了，湿热的双唇贴住了她翕动的红唇。
夜色多美好，白云无声飘荡，桂花幽幽飘香，月光不忍惊扰这一对年轻人的美梦，悄悄地，悄悄地，隐入云中。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秋风渐凉，冷霜暗落，图良拥抱晓灵的胳膊越发用力，箍得晓灵将要喘不过气来。
晓灵扭动一下柔软的身子，娇嗔道：“哎呀，这么用力，还怕我飞了不曾？”
图良松了一下胳膊，却依然将她拢在怀中，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不，我是怕我自己飞了。”
“胡说什么呀？”晓灵不懂他在开什么玩笑。
“灵儿，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该如何度过？”图良的声音里透着严肃。
晓灵抬起头，看着图良的双眼，图良的目光里有陌生的凝重。
“哎，你怎么了？”晓灵内心一颤，在凉风中打了一个冷战。
图良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声音开始哽咽：“灵儿，爱上你是我的错。”
晓灵用一只手轻轻擦去他即将滑落的泪珠，另一只手轻轻掩住他的嘴巴。
她怕，怕他再说出什么不祥的胡话来。
她不愿意猜想，无论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还是他遇到了什么难题，她都不愿失去他。他也曾经说过，要永远陪伴着她。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莫非诗词将要在自己身上化为现实？她不信。
她是对的，图良并非负心人。
三、临终托付
他不再隐瞒，真心相爱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以待。
可一旦说出真相，柔弱的女友如何经得起打击？
一向刚强的男子汉，此刻的也变得犹豫不决，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
望着天空，月儿又从云朵里出现，皎洁的月光照着大地，照着桂花树下的依偎着的两个人。
桂花依然芬芳，如同怀中伊人的体香。
虚幻缥缈的香气，不，这是真实存在的一切。
面对现实吧，告诉她，毕竟时间不多了。
他得了胰腺癌，医学界可怕的癌中之王，医生告诉他，只有三个月的生存时间。
人生苦短，人生也很漫长，究竟有多短，究竟有多长？此刻，冰冷的数字就在眼前，仅仅三个月。
三个月，就要告别熟悉的世界和眼前的挚爱。他心有不甘，不甘又能如何？这就是命。
他后悔此生不该遇到她，一个即将撒手人寰的人，绝情地转身离去，留给她的将是怎样的黑暗与悲伤？他不能想象，他也想象不到。
她愕然了，她不愿相信，她希望他是胡说八道，那是意乱情迷之下的玩笑话。
他没有意乱情迷，他已经冷静下来，他是清醒的。
晓灵，一向爱哭的女子，眼泪终于没有落下来，身体却在他怀中颤抖，无声地颤抖。
突然，她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一把将图良拥入怀中，如同拥抱着初生的婴儿。她要坚强，她要给他温暖，三个月的温暖，当作一生来呵护。
她问他：你还有什么要嘱托的，我都听你的。
她在给他安慰，让他不留遗憾地走过此生。前半生，他在用心地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虽然他们并未结婚，但只差一纸婚约，只差给他生个孩子。可他们偏偏是丁克一族，他们奉行不婚不育，他们要的只是在一起，每天能看到彼此，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就是他们的幸福生活。
事到如今，他们会后悔之前的选择吗？没有人会后悔，此种情况下，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她怀中，温暖而安逸，月光照得他昏昏欲睡，如果就此长睡不起该有多好？可他不能，他还有话要说。
他抬起头，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地说：“灵儿，答应我两件事，算我求你的。”
晓灵点头，眼泪依然没有，也许眼泪已经蒸发，从此她要告别眼泪，安静地听他说话：“我答应你，两件，三件，千万件，都答应。”
他笑了，他依然是那个阳光大男孩，温柔地说：“第一件事，自我走后，你要找一个爱你的人，结婚生子，孩子就叫图灵。”
不等她回应，他继续说：“第二件事，我妈妈患病十年了，在养老院，在她临终前，我们一起陪伴她一程。”
听到这里，晓灵感到疑惑不解，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莫非老人也会于三个月之内先他一步离世？
图良的妈妈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十年之久，老人只有一个儿子，老伴儿已经去世两年，孤身一人住在养老院。没有儿女的陪伴，老人的心是孤单的，每天都渴望着孩子在身边陪伴，图良也经常出差顺便路过养老院，可终究比不上日夜陪伴。
孤身老人，没有儿女的相伴，普天下何止是图良的母亲一人，养老院里太多这样的单身老人。养老院外呢，那些住不起养老院的老人呢？他们将要如何面对临终前的孤独时光？没人能够回答。
图良的母亲多么希望儿子结婚生子，让她早日看一眼大孙子啊，可她终究要失望了。独生子不愿意结婚，更不愿意要孩子。图良和晓灵知道，在他们认识的同事和朋友中，这太正常了，可在老人的眼中，这真的正常吗？是对还是错？无论对错，不婚不育已经成为常态，这是新青年的选择。
眼前的这对恋人，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来考虑对与错，他们要珍惜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四、送别，送别
三个月后，图良走了，在一个风雪的夜晚，走得安静祥和，在爱人的陪伴下，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消息没有告诉图良的母亲，老人家的身体无法承受太多。
两个星期后，养老院打来电话，图良接的，您没听错，是图良。
和图良外表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在图良生前的最后两个月，他们委托人工智能公司打造了一款机器人，将图良的大脑信息植入机器人，机器人便有了和图良一模一样的行为方式，而思考方面比图良更加快速高效。人工智能公司与他们签订了保密协议，其余人等都不知道另一个图良的存在。任何外人见了机器人图良，丝毫不会怀疑这是机器人。科技，已经实现了以假乱真。
养老院里，机器人图良陪着晓灵，一起站在病床前。
得知儿子带着女友回来，图良的母亲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图良，晓灵，你们要生孩子。”
二人点头答应，图灵用手握住老人的手，老人的手冰凉，图灵的手是温暖的，为了带给老人最后的温暖，人工智能及时调高了温度。
晓灵也握住老人的手，与图良一起依偎在老人身旁。
老人微笑着，问他们给孩子取名叫什么？
“图灵。”他们一起回答，老人听了，微笑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老人并不知道图灵是人工智能之父的名字，但她知道这个名字里有儿子和儿媳的名字，这就够了，老人可以放心地走了。
一个月时间，晓灵送走了两个人，年轻的挚爱，爱人的母亲。
一个月，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
回来的路上，大雪纷飞，漫天雪花仿佛要淹没整个大地。
晓灵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悲伤，还好有机器人图良在，她伸出手，想去握住他的手，没有握到，她转过身，看不到图良。
图良消失了，他是有思想的机器人，可他终究不是活着的人类。
图良生前曾经要求晓灵一定要找个好人结婚，可是一个机器人在晓灵身旁，她是万万不会主动去与另一个人谈恋爱结婚的。
图良早就把这想法告诉了机器人设计人员，告诉他们，等送走图良的母亲，就让图良消失，远远地离开晓灵。
机器人走了，消失于茫茫雪原中，任凭晓灵如何寻找，音讯全无。
五、风雪夜归人
三年了，纵使找不到机器人，找不到图良，晓灵也没有结交的男朋友，她不需要，她心里只有图灵。
她要等着图良归来，她知道，人工智能这三年来已经经历了革命性的发展，只要人的思想植入机器人，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代替那个人。
只是，三年不见图良，不知他变了没有？也许他的思想已彻底从机器人里被移出去。
也许，机器人彻底报废了，一个孤零零的机器人外出，难免遭受不测。
希望如风中摇曳的蜡烛，忽明忽暗，她又了解到，人工智能机器人是会更新程序的，会更加适应时代的发展，老一代机器人也会自动更新，完全不需要设计者主动帮忙更新。
只是，他是否还存在？
他还活着吗？
暗自思忖中，歌曲仍在播放。
“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对着我叫卿卿，睁开了眼睛，漫天的雪无情，谁来陪这一声好光景，谁来陪这一生好光景……”
漫天雪花，谁与共赏？
一曲终了，晓灵依然沉浸于回忆中不能自拔，酒香兀自飘散，饭菜已经凉了，饺子尚未下锅。
鞭炮声中仿佛有人敲门，有个声音说：“您好，外卖。”
并没有叫外卖，除夕夜，谁还吃外卖啊？
晓灵觉得可笑，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迟疑着走向房门。
轻轻地打开门，一束鲜花在门口，不知是哪位有心的爱慕者托人送来的。
接过鲜花，面前是一个雪人，哦不，一个满身雪花的人。
阳光灿烂的笑容，歌声悄然响起：“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歌声。
图良，是的，他回来了。
“你个坏蛋，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大坏蛋，大坏蛋……”酝酿了三年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晓灵又成了那个爱哭的女孩子，在图灵的怀里哭成了泪人。
鞭炮声此起彼伏，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龙年的春天正向我们走来，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钟声响起，龙年初一，遇上情人节，双喜临门，愿天下有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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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12-16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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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6 2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