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学生兵。尽管父亲也曾经是军人,但上军校之前,他对部队的事情确实一窍不通,啥事儿都得靠我们这些老兵油子提醒着。
在北大营后勤干部训练大队那一年,他一直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原本,作为我们北大营99级学员四队9班唯一的学生兵和小老弟,按照部队的规矩,他这个新兵蛋子只有睡上铺的份,但考虑到他个头太高,上下不方便,我便发扬风格把下铺让给了他。
他倒睡得心安理得,甚至对我的呼噜也不屑一顾,每晚都睡得天昏地暗,连拉紧急集合的哨音也听不着。
他其实是个很有自律精神的干部子弟,不张扬,不惹事,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简直把我们9班的老兵们都当成了班长。
这一点,我们相当受用,所以也乐意帮他。他遇到搞不明白的事情,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导着提醒着点拨着,让他逐渐了解了部队,适当了军校生活。
上军校时,他的被子一直叠得马马虎虎。平时还凑合,一到队里或学校检查时,班里谁有了空闲谁就去帮他整整,每次都能顺利过关。
他个头很高,超过了一米八,是我们学员四队篮球队成员之一。
作为队里的几名学生兵之一,他身上没有多少干部子弟的陋习。
他更像是一个军旅经验不多的邻家大男孩,那时话不多,甚至还有些害羞。
刚入校时,他跑五公里上气不接下气,我和来自河南的简宏友拽着他跑。几次下来,他倒也能够对付个及格。
他父母均来自河南,他长在东北,但依然把同样来自河南的简宏友当作老乡。
简宏友个头比他矮了许多,却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着护着,尽显乡土乡情。
1998年夏天,他被分回他那军医老爸曾经战斗过的老部队,在鹤城齐齐哈尔开始实习当司务长并在那里顺利提干。
他没当过兵,却把炊事班的几个兵带得很好,对他的感情都很深。
正式毕业后不久,一直渴望上大学的他来到浪漫之都大连,进入东北财经大学攻读大专学历。
那是一个沈阳军区联勤部财务部与东北财经大学联办的培训班,负责为军区部队培养财务专业人才。
他顺利拿到大专学历,之后回部队,之后再回东财攻读学士学位。
他专注于学习,期间不仅顺利拿到了学士学位,还拿到了会计资格证,学习能力相当强悍。
他的努力,终于引起沈阳军区联勤部财务部时任部长的关注。
本科毕业后,他作为专业人才被破格选拔进入沈阳军区联勤部财务部工作,成为我们北大营99级6个学员队700余名学员调入战区机关第一人。
在东财学习期间,他学业有成的同时,还收获了爱情,与一名漂亮的吉林籍女大学生相识相知相恋。
2007年底,当我调入沈阳军区机关之后,我们这对当年的上下铺兄弟又不时聚在一起喝酒吹牛。
他跟我说起他的女友,说起他对未来的憧憬。
说句不要脸的话,在北大营读军校时,我就是他的恋爱导师。在沈阳再度聚首时,我已是一个7岁男孩的父亲,更有资格对他进行指点了。
他也乐意听我胡扯,还把临时从大连来沈阳看他的女友介绍给我认识。
2009年国庆节期间,他和他的吉林籍女友在父母定居的齐齐哈尔大婚,我携妻带子前往祝贺,让他和新娘子惊喜不已。
结婚一年后,他和爱妻有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老婆漂亮,女儿乖巧,他的小日子平淡而幸福。
他是个热心肠。每有外地同学来沈阳,他都会忙前忙后,热情款待。
2016年1月15日,沈阳军区正式撤销,我和他都面临进退走留选择。得知我选择去石家庄,他和弟妹商量后,决定与我同往新组建的中部战区陆军机关。
得知我和他要离开沈阳,上军校时的学员队领导、在沈阳的军校同学为我俩饯行。面对恩师和同窗,我和他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当晚,他还和我约好,次日由他姨妹和妹夫作东,3家人全去,为我们两个送行。
哪知突生意外。1月17日早,突然传来消息,说他的任职命令不在沈阳军区联勤部财务部机关,不具备到战区陆军任职的资格,另换他人。
事情来得过于突然,无论是他还是弟妹,都一时难以接受。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决定的事,一时想不通也得无条件执行。到中午吃饭时,他已坦然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祝福着我,祝福着我的母亲和妻儿。
他很动情、很正式地对我母亲讲:“老妈,虽然您这个儿子去石家庄了,我这个儿子还在沈阳。家里有什么事,您有什么事,尽管吱声,我保证随叫随到……”
轮到我致答谢词时,说到他去不成石家庄,伤感突袭,无语凝噎,好半天讲不出话来。
他叫王文峰,一个至今仍然军装在身的军队财务工作人员。
渝夫2012年5月8日草于辽宁沈阳,2023年7月2日完善于天津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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