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的一封信
1·
互道晚安的人离开之后
远山,河流
都手拉手和衣睡下
也有辗转反侧的人
把灯的橘黄压得暗了又暗
天上仅有的一枚月亮
照着阳明西,照着本觉寺
如果乡愁是一枚邮票
我便要写了书信托鸿雁捎给您
如果乡愁是一张船票
我站在渡口眺望已久
河流缓,船未至
母亲。今夜我要放出一千匹白马
驮十万亩月光
奔向庐陵,奔向六百里渺渺的吉州窑
2·
是怎样的梦牵魂绕?让今夜的人
不约而同举起酒杯
不约而同一饮而尽
一起抬头看天,低头看水
面对一江旧事,一起背过身
甚至,微微落泪
像儿时,您唤我们回家吃饭
绵长柔软的声音,穿过青石街
穿过中山路
无论隔多远
我们都朝着家的方向
用同一种姿势用力往后跑
总也跑不到
萤火虫熄灭自己的灯盏
天上只剩一盏灯笼,高高挂着
这就够了
足够照亮您堂前小院,照亮您满鬓白发
和,门前一段黑黑的路程
3·
我头顶的天和您头顶的天
肩并着肩
我面前的路蔓延出蜿蜒
和您坐着的摇椅摇啊摇
摇成一条线
今夜的风有些薄
刀片一样分割着月色
圆月切开。我们抱着各自的一半
肩靠不着肩。手拉不到手
您怀里一半的月色又割去一半
您说要把吉州六百里月色
装上G2742次动车
从庐陵往岭南的方向运
送给我
4·
为何给您写信
我总担心抵达时,清风仍未至
您未穿蓝衫,月色还未铺上窗台
今夜的月光被太多人分取
我不想给您他们用旧的
——那杯邀来明月的酒
头顶那片被从古问到今的青天
“天涯共此时”的也都是旧人
当给您沏一壶清茗啊
这茶是新摘的
从新开的茉莉花里长出来
有不染尘埃的白,未经秋霜的香
涂改十九次之后
第二十次把您的地址,名字写好
清风翻过院门。月影移上西墙
这个中秋,您真的,还好吗?
2022·09·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