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
我吃狗肉,可能是和朝鲜族学的,朝鲜族一向拿狗肉作为美味。又好像不是,我家乡的人也拿狗肉当作美食,看自家的狗不中用了,就把它勒死,整个烀熟了,撕出一蓝子肉,挂在房梁上,如我这样的孩子,如我姥爷那样的老人,看着房梁上的蓝子都要流口水,我们盼着每天的某一时刻,把这蓝子取下来,我是在狗脖子上撕下几丝肉放在嘴里,急不可耐地咀嚼着过过嘴瘾,姥爷拿到一块肉就去摸他的酒葫芦,吱喽一口酒,吧哒一口肉。
可以说,在半个月之内,这一蓝子狗肉,是老人和孩子的精神寄托,我没学过禅定,我没学过打坐,但我小时候望着这蓝子狗肉就能进入到冥想状态,从阳光暖融融的铺满了土炕,一直到日影西斜照在贴着三个孩子拔萝卜的年画的土墙上,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我一动也不动,有几丝狗脖子肉,已被我的意念咀嚼了几百遍了。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狗是我自家的,它在生前曾为我家看家护院,它也是我们小孩子的玩伴,我曾经和它玩得难舍难分,也曾经玩急眼了彼此互不理踩,可以说我和它是有感情的,我看着它被勒死的场面时我也哭了,但我哭时心里想的也是“应该这样”,我觉得这样是它正确的归宿,其实,我和我的鸡、我的猪、我的鸭鹅,也都是有感情的,它们也都是我的玩伴,但我知道它们也都有正确的归宿,那就是杀来吃肉,这没什么好说的。
我家有限的几只鸡,都是以我和哥哥姐姐命名的,命名等于宣布了对这只鸡的归属权的认定,对自己的这只鸡,当然要额外的关照些,走丢了你要负责去找,喂食也难免偏心,墙上有一个演算本纸画的表格,那上面记录着各人的鸡所下蛋的一串儿“正”字,自己的鸡下蛋多,自然自己也脸上有光。但这不妨碍春节前,我自己操刀杀了它。
这是一种对于生灵意义的锻炼,你不接受这种锻炼说明你的心智没有成熟。几十辈子、上百辈子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第一次操刀当然不想下手,但我很快就学会默念传统的祈祷词“生灵生灵你莫怪,你是我家一道菜。”手起刀落,小刀使得又稳又准。
什么东西应该吃?什么东西不应该吃?有些时候取决于味道的需求,有些时候取决于饥饿的程度。比如一般情况下,我就每天扎一串子青蛙喂鸭子,看着鸭子撑得走不动路一脸幸福的笑容,然后我就杀了鸭子烤了吃。急所之时我就不喂鸭子,把青蛙腿切下来直接烤了吃。就充饥来讲什么肉都是好东西,别说狗肉了,喜鹊肉、乌鸦肉,我都吃过。
吃啥,不代表文明程度,这和假门假势的文明没有多大关系。比如说,朝鲜族吃狗肉,满族不吃狗肉,能说满族的文明程度比朝鲜族高吗?不能。朝鲜族是很早进入农业文明的,按说朝鲜族的文明程度较高,但这狗肉的事儿怎么解释?我想,农耕了,不狩猎了,狗的作用和意义发生变化了罢,没狡兔了,走狗就烹了,从工具到餐桌。
还有另一个相反的例子,欧美都是吃牛肉的,而有些民族或宗教区域就不吃牛肉。欧美不文化强势嘛,就说别人不吃牛肉怎么怎么着、文明不文明怎么怎么地。这里也顺便喷它一口,你丫进化都不彻底,混身长得全是毛,装什么文明先锋啊?
说狗,扯得有点远。真正吃狗肉的区域或人群,是不会拿那种宠物狗来吃的。要知道下蛋鸡、肉食鸡、观赏鸡、斗鸡的区别,要知道奶牛、肉牛、耕牛、斗牛的区别,不能往一块儿说。人们有一个总体的饮食习惯,不出大格就好,孔雀是用来开屏的,你若非拿它吃肉,就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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