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在五月的一个周末。不冷不热宜婚嫁宜宴请。以方言和李森的关系,自然是伴郎里的一份子。早早地在香缇换了礼服,和一众伴郎在造型师手里打扮的衣冠楚楚后拥着李森出门了。
李森不是讲究的人,因着喜好,手下开着几家汽修店,遇着瞧的入眼的车,或是瞧着入眼的车主,也会自己亲自上阵。图省事,平时穿着皱巴巴的工装,卷着袖子露出一截麦色的臂膀,孔武有力的让人觉得可以一次性打包四个轮胎在店里走个几圈。用方言调侃的话来说就是个鲁男子。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将乐娜打动到肯将一生托付的。方言以前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那么一个娇柔的女人,不光是漂亮,还矫情得厉害,死作,方言不知道李森是怎么想的,火锅配松露?好吃的了吗?但他知道李森,不是能被人说动的人。也听说过一些闲言,不是青梅竹马,却也是打小认识的世交。据说乐娜其实喜欢的是李森的一个兄弟。长的非常漂亮的一个人儿。任谁也不觉得李森这个单相思能成事。
直到有天方言去找李森。看到李森一个人在春熙路的店里二楼的休憩室里坐着。破天荒的,穿着一袭立领白衬衫,袖口被袖扣钉得规规矩矩。方言在入口处唤他,他还没回神。待方言走过去,才发现李森竟然做了个修容。森哥,他拍了下李森。陷在沉思里的李森才回过神来,唔了一声。仰起脸跟方言打了个招呼。这下方言更惊讶了。他有点认不出眼前这个五官突出相貌英俊的男人。
仿佛是另一个人。很陌生。
两个人都还是像平时一样聊了会一些琐事,杂七杂八的。有几次方言想要问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说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开这个口。他隐约知道李森今天的异常是和某人有关,又不确定是不是。直到他提到景成的修祺约着去苍梧玩,李森才掀了掀眼皮,说,你们玩儿去吧。我最近忙。
方言笑了起来,你能忙什么。李森也是嘴角里露出个笑来,好多事。后天要去拍婚纱照。
原来方言见着李森的时候,他正在算着所有步骤走完,最快什么时候能办婚宴。
无论这个婚礼是以西式还是中式的形势走,李森都只有一个标准。尽快。
你也别去了,方言你过来帮忙。李森交代。
方言哭笑不得。有了?确定是你的种吗?
李森手里的烟就弹了过去。正中方言脑门。方言拂了把面,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一个礼拜后,方言去取婚纱照时才发现,女方是那个矫揉造作的乐娜。他心里一个哆嗦。
玩玩就好。为什么要搭进一辈子呢?他觉得森哥就是放不下个执念。爱而不得不甘罢了。不一定非得是这么个人。条件相当的情况下,换了别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方言也不说什么。冷眼地瞧着两人一热一冷地筹办人生大事。心里偶尔也冷笑一声,扮情痴扮的还真入戏。
他偶尔也会想如果这事是自己会怎样。也就起了个泡的功夫,就迅速地沉了下去。谁会值得他将一辈子禁锢在金箍棒划的圈里。外边的妖精那么多。
随即心里就浮出一张脸。已经磨损到看不清面孔的脸。
方言就捂住了眼。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真怕哪天有人走过来告诉他,谷闻不在了。
他老是有那么个患念,总觉得有一天会失去谷闻。事实上,他从未在真正意义上拥有过谷闻。
不是肉体上占有的拥有。是彼此相属的那种。
很可能最早的一开始他俩是彼此属于对方的。六岁时的谷闻第一次出现在大院里,一口惹人发笑的乡音,也就是方言能跟她说的了话。他俩都来自葛息。方言的老家话其实也说的不是很好,但是听谷闻说的乡音很重的普通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说的,谷闻连猜带蒙也能很好地交流下去。
两个人小时候还头靠头相互抱着睡在一起过。
又怎么样呢?后来他听说谷闻跟一个富家子弟混在一起了。他整个儿的都蒙了。不是说去疗养院的吗?
半路上跑了。谷存说。说是以前在老家就认识的。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方言恨极了。还不是你们逼的。
谷存满不在乎地一笑,你还没跟谷闻上过吧?我听我妈跟你妈说,诊断书上写的是处女膜完整。
方言觉得呆不下去了。嚯地起身,一脚踹翻椅子,你们一个个才是要去看看神经病!
谷存吃吃地笑着,在他身后手拢着嘴边故意大声喊,她大腿根上有个红痣。你知道的。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方言顺手操起身旁的一个酒瓶翻回头就砸了过去。
谷存闪身躲过,冲被两旁的人拉住的方言喊,这会儿跟我们充什么英雄?那婊子又看不见。你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方言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从谷闻出事那天起,他就会一激动就耳鸣。
这会儿他见到谷闻,也还是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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