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后他患上了“新疆姑娘舞蹈症”

闻所欲闻

                                                  文革后他患上了“新疆姑娘舞蹈症”
                                                   《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之三

      1966年时我9岁。当时住在父亲工作单位《南京地质学校》内的一个职工住宅大院。
      一天，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一件国家大事，批判“三家村”的三个住持：吴晗、邓拓、廖沫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文革有很多走过场的程序，像大字报、大辩论、大批判，成立红卫兵、成立战斗队，游行、串联、跳忠字舞、早请示晚汇报，造反、武斗，插队、下放……等等。但在文革中延续时间最长、起作用最大滴程序（不是电脑程序，是人的行为程序）还要属“批斗会”。
      这“批斗会”讲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被批斗者站在台上，台下人高呼“……万岁”、“打倒……”之类口号，完事以后台下人散去，被批斗者回家。但是就这看起来不起眼的批斗会，厉害起来能把人搞死搞残。从前的老革命家、曾经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就是被文革批斗会斗死的！那个有文章揭露，我就不说了。
      我在这里说得是我父亲所在单位，有一位批斗会的“常客”，不管学校两个造反派组织批斗谁，这位“老客户”都参加，站在台上被陪斗。好像他把《南京地质学校》的批斗会包了圆场，我在南京地质学校看过的批斗会几乎全有他“站台（不是今天那种站台哥、站台妹）”。
      这位“批斗会站台哥”姓张，名复生。当年三十多岁，南京地质学校青年老师。不知这位“站台哥”老师犯了啥罪，这一派红卫兵组织开批斗会要把他“请来”批斗一番，那一派红卫兵组织开批斗会也要把他“请来”批斗一番，美美学校召开批斗会他都要上场“表演”。不过这“表演”的化妆、道具似乎有点残忍：脸上乱涂墨汁、红颜料是必须滴，“表演”嘛。脖子上挂滴大木牌牌上用墨汁写滴是“张复死”。咋啦？这位老师改名啦，他不是叫张复生吗？不，没有改名，这是红卫兵给“站台哥”所起的“艺名”，还在“艺名”上划了红彤彤的大叉叉！
      “批斗会站台哥张复死”一般身后站滴是两位红卫兵押住，执行批斗会的“规范”。“一级规范”被批斗者必须低头哈腰；“二级规范”被批斗者必须九十度站姿；“三级规范”就得跪下认罪了。
    “站台哥”开始上批斗会，大多按照“一级规范”“站台”。我看到滴“站台哥”最后一场“出台”，已经跳级（不是因为学习太好跳级滴喔？）按“三级规范”的规格“表演”了。
      一日两，两日三，时间就这么滴答滴答过去了……。N年以后，我下放农村的父母亲已经回南京城工作了，我也分配在郊县某工厂当工人。一天假日，在回到南京地质学校职工新住宅区我滴父亲家时，碰见一位走路极有“特点”的男士：他的头部不断滴晃动和往两侧来回平移，身子却向前走动没有左右摇摆移动的情况。这就像我小时候看某某庆祝会、欢迎会时看过的新疆姑娘舞蹈节目：扮演新疆姑娘的演员把胳膊抬起，两手平放在下巴下面，头部左右移动而身体却不随头部移动的方向作各种舞蹈动作……。
      小盆友们看过新疆姑娘的舞蹈，大都会纷纷模仿起来，看谁能头左右移动而身子不动或向前走，互相比本事。我遇见的这位男士也是在练习新疆姑娘的舞蹈动作，准备演出吗？
      我正在纳闷，那位男士越走越近，擦身而过……咦，这不是老早以前的那位“批斗会站台哥”张复生老师吗？因为见他的“站台”次数多，我对张复生老师容貌的印象还挺深的。怎么张复生老师加入学校文艺宣传队了，走路也在练习舞蹈动作？我回头看着张复生老师不断扭动着头部走远了……。
      回到家，我就问父亲：我看见张复生老师了，他怎么走路头动来动去，跟新疆姑娘跳舞一样？父亲说：批斗会斗的，他头一直那样。我问：他站着、走着、坐着都那样？父亲说：都一样。我问：睡觉呢？他睡觉也那样？父亲说：这就不知道了。我问：医生看不好？父亲说：看不好，医生说是神经受伤，永远就那样了。我再问：是怎么搞滴？父亲说：还不是批斗会搞滴，那个挂的牌子那么重，铅丝（挂牌用的镀锌铁丝）一点细，颈子不挂断就是运气。这就是我前面说滴“批斗会站台哥张复死”的道具似乎有点残忍的意思。果然，“站台哥”的“表演道具”把他弄残了！
      后来我想起什么，又问父亲：他结婚没有？父亲说：一直没有结婚。我说：现在也没有找对象？父亲说：年龄大了，四十几岁了，又这个样子，哪个姑娘肯嫁给他？我哦了一声……
      悲剧，又一文革悲剧！
      复生？“新疆姑娘”张复生老师文革后是复生了还是复死了？照活命标准来看他是复生了，文革没有要了他的命。而照家庭幸福标准，他只能是应了他的“文革艺名”：“张复死”！——一生得不到家庭幸福，头又无时不刻滴一直这么晃动下去，活着不跟死了一样？
      人生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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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过年滴我发表了介末多不祥内容的文章，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