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指尖弹出盛夏 于 2024-3-13 06:57 编辑
概括起来,对胡适一生影响很深的有这么几位:少年时期在做人方面受其母亲影响很大,给予其很多教诲,“容忍比自由更重要”,这道理胡适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胡适父亲早亡,她母亲既是慈母也是严父,胡适说,容忍是其母亲的禀赋。青年时期在美国留学,受到杜威实证主义哲学的影响,一方面是在治学上的科学方法,一方面是对待宗教的理性批判,胡适终其一生都对杜威执弟子礼甚恭。回到国内,梁启超所写的那些充满激情的政论性文章让胡适为之倾倒,对之十分崇拜,当然这不奇怪,那一代年轻人都几乎视梁启超为文化偶像。
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胡适提出的口号是“活的文学”和“人的文学”,他以为中国从古代到近代的文学史,其实也是一种语言由古奥转向白话的一种过程,胡适评价近代林纾等人用古文翻译西方文学虽然产生一定的影响,但终究是失败的,因为用古文翻译西洋小说传播并不广,底层百姓没人愿意去读。传统文学用古奥的文言文,是死的文学,且较少个人情愫。所以他力倡新文化变革,语法上改用拼音标注汉字,文学上反对用典,不避俗字,少用对仗,少用生僻字,让文学为引车卖浆的低下阶层百姓所理解,让人们如同戴上一副眼镜突然发现一个新世界一般。
相比旧有的文学,胡适以为新文学出来在形式上不对账、不用典,不避俗字外,还需言之有物,古人说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胡适认为文学作品若没有思想性,若言之无物,则焉用文为?所以他极力主张文学要言之有物,不做无病呻吟,文去骈,诗去律,语语都要有个我在。在康梁时代延续的启蒙民众的课题,在胡适这里依然是个沉重话题,大家都知道鲁迅关于民族劣根性的批判,其实这是那个时代文人共同的责任,既然要变革旧文学,推广新文学,那么不独文学,国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乃至整个精神面貌都需要全新的改变,是为新时代的新民。梁启超半生文章就在呼唤国人的爱国之心,胡适没有写阿Q,但也多次撰文批判中国人那种麻木不仁的自了汉的形象,呼吁国人为自己的国家、人生处处拿出自己的主张。
我以为胡先生毕生都在这两条战线上奋斗了一生,前者体现在白话文推广和对旧传统习俗如封建忠孝观念和男女等级观念的批判,另一个是对西方化的推动方面,全面引介西方物质文明和其背后所蕴含的自由、民主、法治的精神文明。对于杜威为代表的美国实证主义的解读,胡适的看法是实证主义体现在人生哲学和宗教哲学两方面,杜威的实证哲学概括为一种教育,致力于创造性的人生观。说到人生观,这与胡适新文化运动也是密切关联的,白话文是改良了文学形式,成为“活的文学”,但说到“人的文学”,却终究牵涉到人生观的改变,白话文运动可以摧枯拉朽,十年之功即可成就大半,而新文学改良确实漫长浩繁的工程,因中西文化的差异,欲有所变革,缔造新民,都需要五四先贤倾其一生的时间精力在这方面下细密的功夫,胡适谈西方文学、谈男女平等,谈中国传统如忠孝观、贞烈观、不朽观及丧葬习俗等等,都是具体而微的问题,都是为了使国人从中振拔,自西洋文化中输入一套崭新的人生观。
胡适自称从梁启超那里受到无穷恩惠,从而了解到西方文明。是梁启超告诉国人我们文化上相比西方存在的诸多差距,文明的进步在于知不足,中国是个很容易知足的民族,而西方民族之所以进步就在于不知足。胡适是留学西洋的梁启超,梁启超致力于启蒙,谈新民,梁五十五岁就去世了,胡适所做的是梁未竟的事业,他留过洋,看到中西文明的差距,所以推动新文化运动,对于新文学的改良,其中关于反对用生僻字,不避俗字,不用典故,反对对仗、反对套话等主张,就是力图改变旧式颓废古奥的文学,而发展出精神上积极向上、进取乐观的人性化的文学。说到底,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文章胡适一直在接着写。
依我个人观之,胡适这样否定传统、发起新文化运动的创始人,在一生治学方面,肯定全盘西化,极力宣扬西洋自由民主观念,也该做大量的翻译工作,像他弟子殷海光,服膺于哈耶克,恨不得从之而游,遂翻译其书籍《通往奴役之路》,胡适精通英文,我以为纵没有翻译西方自由主义经典文本,起码也要和罗念生、梁实秋一样去翻译莎士比亚、歌德、拜伦的文集,少不得弄出几个大部头来才是,然而胡适这个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文人,主张少谈主义,更倾向于研究问题,最终拿起毛笔搞起整理国故来了。
整理国故工程浩大,不过究其原因,胡适也是以现代的眼光将国故来一次扫描,去伪存真,如其所说,中国古典,矿苗丰富,若下了一番功夫,自然还一份心得,所以还是饶有乐趣。我以为胡适先生心目中中国古老文化是极为高明的,只是中华文化遭遇两个劫难,一个是宋明理学,一个是印度佛教,这两种文化让中华文明走错了路,他重新梳理先秦各门派的学术,找寻其中科学的萌芽,比如墨家、名家的哲学。总的说来,胡适反对儒家,也反对道家的无为思想,以为这种无为完全背离科学精神,是一种懒人的思维。他撰写中国历代哲学思想史,都是以科学民主的思想发展为脉络的。他一方面在学术中打假,一方面也在死人中找寻同道,比如考证屈原身份、研究墨子的墨辩等,撰写先秦名学史,中国先秦哲学史、中国中古哲学史,总之,功夫是花了很多,或许我可以这样理解,新文化运动需要几代人在各个层面下细致的功夫,譬如联络中西方文明的桥梁,有的人做了桥面,有的做了桥架,有的做了桥墩,各位仁人志士,也是各尽其职,胡适只是做了桥墩的工作,只是窃以为他许多考订工作耗费了他过多的精力罢了。
鲁迅出了《中国小说史略》,胡适也对中国传统小说也做了大量的考订研究,要想搞白话文,推翻旧文学,自然要在多方面下一番精细的功夫,除了四大名著,也包括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孽海花、镜花缘等等,区分出活的文学和死的文学,人性的文学和非人的文学,有趣的是这里面对同道中人鲁迅关于中国小说史略的研究颇有好评,几次点赞,胸怀磊落,这算是胡适与鲁迅的一次交集,胡适表现的很大度,友好地与鲁迅握了手,不知道迅哥儿是否领会得这份情谊?
|